第21章 爷爷们的争议
“奶奶…………奶奶…………”
“哎……哟……”我奶奶在短暂性地昏迷后，长吁一口气，缓过神来，全身无力地倒在我爷爷怀中，失声痛哭道：“云秀呀！我苦命的妹妹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云秀呀！姐姐真的好后悔呀！上次去你那儿，你说想回来看看，姐姐怕这怕那，没有了却你的心愿，这次是要接你回来的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我苦命的妹妹呀！姐姐对不起你呀…………”
我站在奶奶身边，牵着她的衣角，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奶奶哭，奶奶哭，我就也跟着哭。
屋里唯有我爷爷没有哭，他爱怜地把我奶奶抱在怀里，一边用手轻抚我奶奶的后背，一边对我奶奶说：“奶奶呀！想哭你就哭吧！哭完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云秀的后事，还是要靠你来操办呀！”
我奶奶听了我爷爷的话，抬头看见我们都在跟着她哭，慢慢控制好情绪，对我爷爷说：“爷爷，云秀是怎么过（去世）的呀？”
“哎！我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结果，我给她说了如今的政治形势，并告诉她，可以接她下山的事情后，她摸着胸口长叹了几口气。我问她是不是心口不舒服，她说她没事，她说她等呀盼呀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让后人不必躲躲藏藏，终于可以确保后人安稳，终于可以给益翁一个交代了，然后她站起身来，说要去给益翁烧柱香，结果刚一站起来就晕眩倒地了，我们赶忙把她扶了起来，结果……就……不行了。”
“她没有什么交代吗？”
“事情来的太突然，说不行就不行，没有交代。”
“哎！我苦命的妹妹呀！这辈子受了这么多罪，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呀？”
“奶奶呀！你也莫伤心了，云秀呀！这一辈子都想着益翁，她能活到现在呀，是一直在用意志力坚持。这些年再苦再难她都没有离开，是心里担心孩子们的将来。现在政策变化了，孩子们不会挨整了，她身上的弦呀，就松了，这一松呀，就出事了。对于我们来说，云秀她人不在了，对于云秀来说，也许还是一种解脱。她没有痛苦地去见益翁了，也许是上天对她的一种眷顾，奶奶呀！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你不能倒，你要坚强地站起来主持后事呀！”
我奶奶虽然个子弱小，但她却是一个明事理有担当的人，听了我爷爷的话，她整理好情绪，把卫继业拉过来抱在怀里，擦干卫继业的泪水，并让我们大家都不要哭了。
我爷爷让我找来纸笔，写了一封信和一张请假条，信是写给我二舅爷的，请假条是写给我妈领导的。写完便交给我二哥，让二哥带着信先去城里送给我二舅爷（我奶奶的二哥），然后再直接去我妈单位，把请假条交给我妈领导。
我大哥是长子长孙，要担大任，他被安排去湾那边左家院子找左叔叔，请左叔叔带上木工家什，再给生产队长请几天假，带上几个帮工到我们家集合，然后一起去白鹿源。姨奶奶去的突然，还没有棺材，我爷爷说，必须赶着打一副棺材给她。
大哥二哥完成任务后直接去上学，这几天的生活自己在食堂里买了吃，他们学业要紧，不能耽误。
安排好大哥二哥，我爷爷让我奶奶拿出这几年存下了准备给姨奶奶起房子的钱，然后去了合作社，我爷爷说要去买点铺盖被皮，还要扯几段布，要让姨奶奶进土时，有穿的有盖的。
我妈和我奶奶收拾了一些粮食，用口袋装好，请帮忙打棺材的人上白鹿源的时候带上，免得帮忙的人到了白鹿源没有吃的。我妈装好粮食，我奶奶让她随同打棺材的人一起先出发，这样好提前有个做饭主事的人到场，免得帮忙的不知道从哪儿着手。我们三个小孩虽然小，但是也不闲着，我奶奶安排卫继业跟着我妈先回白鹿源，在姨奶奶身边守孝，好好陪着姨奶奶。至于我和我三哥，赶紧去隔壁院子里去请几位会做针线活的奶奶们过来帮忙，我奶奶要赶着给姨奶奶缝几身衣服。
我爷爷请旁边院子的小孩给学校带了请假条，给我们三人请了几天假，于是，我第二次来了白鹿源。
棺材打好了，垫棺材的铺盖垫套都弄好了，我奶奶已经给姨奶奶梳理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是就坟场选址问题，我爷爷联合我二舅爷和姨爷爷发生了争议。
姨爷爷说：“姨奶奶一辈子没有忘记牛家爷爷，他们才是真正的恩爱夫妻，他要了却姨奶奶一辈子的心愿，让姨奶奶和牛家爷爷和坟，让他们九泉之下相遇，下辈子恩恩爱爱在一起。”
原来，当年我牛家爷爷被大火烧死前一夜，我姨奶奶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牛家爷爷迎着一轮火红的太阳走了，一路走一路和她招手，她想去抓牛家爷爷，可是伸手过去，怎么都抓不着…………然后她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在他们中间不停地漩、不停地漩，然后，猛地形成一股黑气，把牛家爷爷往下吸，往下吸…………她想喊，喊不出来，她想抓，却抓不住，她在一身冷汗中被惊醒，不停地哭，不停地哭………
为此，我姨爷爷第二天赶回了牛家大院，当他回到牛家大院时，已是火光冲天，他不顾一切冲进火海，但是来得晚了，只抢出了奄奄一息的牛家爷爷。奄奄一息的牛家爷爷看见我姨爷爷，断断续续地对我姨爷爷说：“冬生，拜托你……代我……好好照顾云秀，不要带她来找我，免得她……遭到连累。不要把我葬到牛家祖坟，免得……祖坟遭到连累，就葬对面那个……上坡吧，那可以望见牛家大院，也可以望见白鹿源……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云秀，千万不要让她来找我，怕连累……”
我姨爷爷遵从牛家爷爷遗愿，把牛家爷爷背到可以望见牛家大院和白鹿源山脊的孤坟岭葬了下来。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年代，和地主有一点关系的人都要被揪出来整顿，为了保护姨奶奶，姨爷爷再一次遵从了牛家爷爷遗愿，将这件事深深埋藏在心底，没有对他人提及。但是每年过年过节，他都会去孤坟岭祭拜牛家爷爷。
时过境迁，我爷爷当年也去牛家大院藏经阁找过牛家爷爷尸体，但是怎么都没有找到。在当时，这件无尸奇案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牛家爷爷化成白鹿仙翁飞上天了，所以才没有了尸体。有人说牛家大院有龙王护佑，不然旁边怎么会有一泓生生不息的盐泉，有人说是白鹿仙女下了凡间，在火中救走了牛家爷爷…………
传说种种，众说纷纭，这些玄乎的传说，让牛家大院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这层神秘色彩，让人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从而保住了牛家大院绝大部分的建筑没有再遭毁坏。
我姨爷爷对我姨奶奶所做的一切，实在令人佩服，我们都从骨子里感谢姨爷爷，但是我爷爷和我二舅爷不同意姨爷爷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在当时的环境下，牛家爷爷已经一张休书休了姨奶奶，并让姨奶奶嫁给了姨爷爷，怎么也不能乱了规矩，要和坟，也是将来和姨爷爷和。
他们就这样争来争去，互不相让，我看情况不对，赶忙去停尸房找我奶奶。停尸房其实就是我姨奶奶的卧房，我推门进去，看见我奶奶正在一边流着泪，一边翻阅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奶奶，您怎么又在哭，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
我奶奶看见我进来，抹了一下眼泪，问我：“欢喜，爷爷那边怎么样了？坟场弄好了吗？”
“没有，姨爷爷说不准挖，他要把姨奶奶抬下山，和牛家爷爷和坟。”
“怎么会这样？爷爷不是请人在岭那边看好坟场了吗？”
“欢喜不知道，奶奶，您快点出去看看吧，欢喜担心他们三个爷爷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