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伤之原29——老实人
磨难不是件坏事,它往往能让人更加坚强,更加坚定地走向辉煌。11977年7月十届三中全会召开,各种磨难的结束,从此中国走上了以经济建设为基础的社会主义新道路,走向令世界刮目相看的辉煌!
肖老师坐在两江亭的椅子上,思绪万千,眼看着别人家的辉煌内心充满遗憾,曾经的这个家也辉煌过风光过,怎么就一步步走成现在这样子了?她反思,自省地再把前后联系起来,寻找着永远打不开的心结。
谢政终于当上了正团长,但已经到了83年,他转业到红旗厂是85年的4月,离肖华回重庆整整九年。在这九年中,肖华过上了平静而简单的生活,回到家她不再孤独,南方人远不比北方人重男轻女,让她在心理上好受许多,即使每年只有一次的夫妻相聚,她都能忍受。
六十年代,兴建山县兵工厂,长安厂在离市区30公里的山区新建一个配套厂红旗厂,原厂的各种技术人才及工人,抽调出来支援新厂的建设。肖华父母也是其中之一,被应招到这个新建厂。肖华从东北回来也只能跟随父母来到这个极小的厂里,从零开始的新厂,什么都需要完善,一切求才求贤不居一格,肖华高中文凭当子弟校老师还是没问题的,这样肖华实现了她最初梦想。
紧接着这个家就像受到神灵的诅咒,二妹生个女娃儿,本来她完全可以在独生子女政策不太严格的时候再生一个的,但她不想再走她妈和大姐的老路。三妹也生个女娃儿,四妹还是生个女娃儿,长得最漂亮的幺妹成了老大难,一直嫁不出去。直到谢政转业回来,把自己转业在外厂的一个战友,也是他的老部下介绍给她,才算皆大欢喜。最重要的是89年,这个晚嫁的幺妹打破了诅咒,生下了二代人唯一一个男孩子,取名程天一。
这个程天一的到来,无疑成这家人的焦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不压于贾宝玉。随着生活逐渐提高,对他的物质满足那是有求必应,不求也应。特别是谢政,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不仅仅是战友的儿子,他的介绍人,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看到他确实偏心于这个儿子,不但三个女儿吃醋,连肖华也怀疑他的爱,且更加自责和愧疚。
谢政转业到红旗厂基建处当处长,这一级别属厂干级。他在部队待那么多年,是个做事严谨认真、且有东北人特有的豪爽的人,无论是上级还是本单位所有职工,对他都是崇敬加友好,说起他无人不夸的。正因为他优秀的为人处事,把肖华的二妹夫三妹夫提拔起来当上基层领导,四妹夫搞技术的死活不愿意当领导作罢,五妹夫不用说,他虽然不是一个厂的,但得到更多的照顾,这是后话。谢政兑现转业后加倍对肖华好的承诺。从此肖华一家人受了半辈子忽视与歧视终于扬眉吐气,成红旗厂风云人物之家。
此时全国正处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金钱的意识还未形成,特别是这样的小厂,职工都以做好本质工作为荣,没太多奢望,最多能多出卖劳动力,多一点加班费和奖金。这个时候谢政却走在了时代的前沿,他能把基建处搞得风声水起,不仅新修厂房扩大了工厂的基础设施,还能把市面紧俏产品,什么电视、录音机、风扇、冰箱等等一切日用品家用电器,他都能搞到手,改善人们对物资的新认识,更重要的是不但他的钱包鼓起来,跟着他干的都鼓起来,受到实惠的人们无不拥护他。91年老厂长退休改选厂长的时候,就差一票输给比他大一岁的大学生,但这不影响他在全厂职工心目中的地位。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特别是92年后,举国沸腾!五妹夫辞掉铁饭碗,成立了房地产开发公司。四个妹妹因老公的崛起而日渐张扬,如果用飞扬跋扈来形容确实过了点,但他们算命,一次就给算命先生2000元,那可是在九十年代初期,工人的工资一般只停留在一、二百元。甚至肖华价值观也在改变,不由自主地开始瞧不起穷人来。当然谁都会想到算命先生破的是怎样的一个大灾大难!可惜算命确实高明能算到灾祸,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二千元也未能破除她这一家的灾难。
肖老师想到这里,忽然心脏揪心地绞痛起来,让她无法再想下去,她紧抓住胸前的衣服,头使劲地埋进胸口,紧咬着牙齿汗水猛地冒出来。她闭上眼睛不敢睁开。不知过了多久,才舒缓过来。看看时间居然已十一点过,轻轨收班,只有坐公交回家去。
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就到了清明节。
“妈,明天就清明节了,我爸叫我去跟他去歌乐山扫墓,迁坟的时候才去的,我不太想去。”米雪阳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谢东北说,并且问道:“外公的坟不用扫吗?”
“怎么突然想起你外公了?”见米雪阳坐下来,这让谢东北有点吃惊,难得她能坐一起看会电视,说下话。
“我是觉得在我印象中好像都没给外公上过坟,有点好奇,随便问问。”
“真想听吗?”谢东北感觉到女儿长大了,在开始懂事了,能关心起家人的事来,也是件好事。
米雪阳坐着没动,表示愿意听。
“我恨你外公!”
这样的开场白,虽然平时很少提到外公外婆一家人的事,还是知道一点,但这么直白还是让米雪阳有些吃惊。抬眼望着谢东北说:
“就因为幺舅?”
“不全是!的确你幺舅的妈是小三上位,但不关你幺舅的事,他也是受害者。要怪就要怪你外公太重男轻女!这只是公愤,我对你外公有私恨。”既然女儿想听,谢东北一点不想隐瞒她。
“私恨?这么严重?”
“是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爸就是你外公撮合的。”
“外公?”米雪阳很吃惊,确实从来没听说过。
“对!你不知道当时你外公有好风光,认识的人也多。而且你知道红旗厂是长安厂的配套厂,许多关系紧密相连。你爸的三嫂,也就是你的三伯妈,是长安厂供应处的处长,不知他们怎么联系上的,把你爸介绍给我,对!我不漂亮!我承认。但那个时候一是盲目信任你外公,二是我确实也大了,二十五岁没耍朋友在那个年代少见的,怕我嫁不出去。三是他那个时候刚有了你幺舅,我急于想摆脱那个家,急于离开红旗厂,发誓出来就再不回那个厂。当时具你三爸三伯妈介绍,说你爸马上就有拆迁的住房和门面,而且是在解放碑,说是老妈在的时候留得有遗言全给老幺。这样好的条件,不管你爸长得咱样,反正我也不漂亮,你爸人看起挺老实的,工作单位也挺好,而且貌似他那大家人不是当官的就是有势的,个个都很佼的样子,他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就这样嫁给了你爸。谁你爸是个例外,跟他那家人一个都不像,而且你外公没几年就没了,你爸那家人也为那房子打得个头破血流的,没人认账,住房和门面都泡汤了。”
“你就为这个离的婚?”米雪阳觉得好像连接上了。
“也不全是,你爸那人你也看到的,女人能容忍贫穷、能容忍任何长相,甚至可以容忍外遇,但最不能容忍的是窝囊!跟着你爸一点尊严都没有!当时他大哥为那房子提着刀到他单位来威胁他,在他的地盘他都不敢出面,直躲!这还是才开始,越到后来越气人。他二哥去他幺姐又哭又闹,说是丈母娘不拿到房子,就让女儿带走儿子离婚,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一犹豫,老大直接在开发商那里悄悄把房子拿到手,本来该一家人都必须出面才给放号的,老大却把门面换成住房,开发商那当然同意,这样老二占套房,老大占套房,就没你爸什么事了。等一家人都反应过来,气得矛头都指向老大老二,都为你爸打抱不平,打官司!不打还好,后来官司是打赢了,你爸倒像做贼的一样!老大老二当然不肯拿出来,法院强制执行,把你爸叫上法庭,他鼠眉贼眼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怕成那样!像他犯了错一样,搞得法官都不知道谁赢的官司,法官还认为以多欺少,里面一定有猫腻,不愿再强制执行。几个姐姐和三哥看到他这样子都着急,最后谁也不管这事了。照说房子门面没有,你道个谦,说不定我也就算了,毕竟当初和你爸结婚也不是处于什么爱,只是为了逃避那个家,动机也不太纯,房子没有我认了。可后来,他们一家人却把矛头指向我!!不知什么逻辑什么心理!说是老幺媳妇不就是为了这个房子才嫁给老幺的吗,这下没有了,该闹离婚了!这句话还能接受,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难听了,什么羊羊是不是老幺亲生的哟?这话有好伤自尊,简直是侮辱人格!他姐这样说我还能理解,你爸他也跟着说,还说要去验血。他说你不就是为房子才嫁给我的吗,现在房子没有了要滚就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还不算,那个时候我才开始在女人广场做服装,自结婚后我就辞职,在解放碑各商场做营业员,后来能做到这个斯奴品牌,是我开始在斯奴这个法国品牌刚进入重庆,当上店长后,才拿下这个品牌,你爸又说我什么与经理关系不正常,一个营业员怎么可能拿到代理权?各种猜忌,一点尊严都没有!又说要骗也是老三介绍的,他骗的人,要算账找他去!我不吵不闹反到是我的错了?你说你爸和他一家人这是什么心理?!就没见过我这么有素质的人?非要栽赃给我,骗就骗了,你就说个对不起又有什么呢?还倒打一钉钯,我就想不通!”谢东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
说到这里,米雪阳也跟着生起气来,因为她把之前来自各方的信息整理后,随着认知的增强,和与谢东北的相处,发现确实有差距。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显然她也被激怒了。谢东北从她问的这句话:“那外婆怎么说呢?你就没求助?”里,明白终于得到女儿的理解而感动。
“你外婆!别提了!她还说米石这么老实的人,是我瞧不起他,是我在无理取闹呢!唉!真是无语!我无地伸冤呀!我算是明白了我是泼出去的水,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我在婆家受再大的委曲,她都不会帮我说一句话的!说起你外婆是个知识分子,她就是个糊涂虫,也可能她是真分不清谁对错吧!或者被压迫久了就不知道什么叫压迫了,或者是女人就该受气受委曲,嫁鸡随鸡男尊女卑就是她的思维模式。你看她把别人的儿子当个宝,简直不可思议!也根本没心思关心我们几个女儿的事!我到要看一下她是如何收场的。”
“我是有口难辩,也难得辩,让我暂时住十八个平方,我认了,没想到一住就是十年!还受一肚子气,你爸也不值得让我继续受气,算了,我也难得再受闲气,闪了!随便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在乎,只想到等你长大了自有判断,其他人都无所谓。好在服装生意我还做走了,我自己买房!这房子虽不大,八十几多平方,97年5月买的,7月开始就飞起涨,当时二千多一平方,现在一万多一平方。当时我要不离,就那么耗着,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房,现在都还住在那间18平方。”
一席话说到这里米雪阳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唉!真没想到是这样一回事!说:“怪不得从来没见去给外公扫墓。”
“这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吗?他要么就给我介绍什么当官的,要么就介绍什么有钱的,就一句话:我不想留在红旗厂,离开那个家,不想再看到他们!后来不就证明他就是不喜欢我吗,口是心非的,不就觉得又丑又老嫁不出去,随随便便找个人丢出去算了。他死了到轻松,一切后果却都让我们来承受!我们这个家罪魁祸首就是他!”
“外公不是很聪明很能找钱吗?”米雪阳的确开始理解谢东北了,对于他们的离婚真跟在她爸那里听得不一样,而且越大越感觉到谢东北不像她爸说的那种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很温和、很理解甚至同情的口吻。
“聪明?确实聪明!有钱?确实有钱!那个时候万元户的都少,九三年外公离婚就给外婆十万,当时我记得我的工资还不到一百。听说后来才是真正的找钱,他九九年去世的,可能那个时候有一百万都不一定。唉!都是钱闹的!这个说来话长啦!”谢东北看看时间,说:“啊!这么晚了,你明天还去不去扫墓的哟?要去的话该睡觉了,不是一大早起不来。”
“本来我都不想去,不是想要问爷爷走的时候是不是穿有一件姜色毛衣,我真不想去。”
“你还纠结这个问题呀!有啥好纠结的,我记得你爸到是有一件姜色毛衣,他说是他幺姐给他打的。他一天神叨叨的,哪有什么鬼呀怪的!别理他!”
“啊!?这样呀!”米雪阳如释负重,放下心来。说了这么一大晚上,她也听入了神,还想多听一点,说:“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你对他家那么生气,对我爸也是咬牙切齿的,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反对我去他家,而且……”米雪阳后面的话支支唔唔没说出来。不过谢东北也明白她的意思:而且我对你也不理解,态度也很差。
谢东北看着女儿微笑起来,她的确长大了,说道:“我刚才不是说,等你长大了你自有判断,其他人管他怎么说,无所谓!清者自清,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我就是要让你去他家,而且还要你和你爸相处,你才知道你爸是什么样的人,才不会被他老实的外表所蒙蔽。否则你一直跟着我,不让你见你爸,等你长大了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一面之词,我相信你终会有一个公平的评判!你之前对我态度不好,我都能理解,离婚是我提出来的,你爸不是坏人,你怨我,我能理解,毕竟单亲家庭让你也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待遇。你不理解我是因为你还没长大,等你懂事了,自然会明白,就像今天这样。”
米雪阳沉默,无言以对。
“我今天很高兴,你能问我这些话,我等这一天等了十三年,今天我真的很感谢你!”谢东北说这话的时候很激动,米雪阳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闪烁着。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她接着说:“去睡吧!明天你到底还去不?”
米雪阳没回答,沉默着走进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