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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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伤之原30——清明节

中国人忌讳谈死,总希望把死当成一件永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寻求不老传说的仙丹,永保青春的秘诀,说穿了就是不能正视一个“死”字。而真正能够正视的,是那种大彻大悟之人,或无愧于此生奋斗过的人,或享受荣华富贵满足之人,或经历所有喜怒哀乐而看淡之人。中国人讲究的是寿终正寝,能安然地死在自家床上就算圆寂,是好死,除此外的死都算死于非命,都将成为厉鬼。而人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有多少人能诸德圆满,诸恶寂灭呢?人生的过程中有多少人能走上无怨无悔的路呢?更多的人宁愿痛苦地活着就怕成为厉鬼,而好死不如赖活着地活着,直到等待圆寂的那一天。

清明时节雨纷纷。好像每年清明节这天都会下雨,古人大概是算好这一天才定为清明节的吧!雨天总能让人与眼泪联系在一起,总觉得上坟扫墓都应该是伤心的,流泪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睡在土馒头里的人,是为后人留下点什么,还是生前不管生后事?当然不管土馒头里睡的什么人,扫墓的人都会联想到逝者生前零零总总的事来,都应该是带着孝带着敬而来,都应该是伤心和悲哀的,就像下雨。国家法定假为三天,每个人都有父母都有长辈,所以扫墓是每一家都会做的事,举国上下,蜡烛点灯,焚香引路,先人取钱,一尽孝道之心。

肖老师有几年没回红旗厂给父母上坟了,心里面总觉得愧疚,伤心是免不掉的,想起小时候,带这么多的妹妹,挨打的总是她,她也恨过父母,怨过父母,但她是老大,为妹妹们做任何事都无毫怨言,也许也成为习惯而已。“只是爸妈爱过我吗?”这句话肖老师从小到大无数次问过自己,到死也没问过父母。这次清明节她得去问个明白。于是她不想惊动任何人,自己一个人一大早坐车回红旗厂,准备悄悄去上坟。

“米雪阳!你还不起床,都快九点钟了哟!去不去扫墓哟!”谢东北带到米雪阳的房间喊她起床。

“我不去了,我已经给我爸发去微信了。”

“哦!那你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我要起来看书。”

“你马上毕业了还看啥书?”

“准备公务员考试,这个月底就考。”米雪阳惺松着眼,边穿衣服边说。

“哦!没听你说呢?”其实谢东北心里暖暖的,有问有答这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情不自禁地露出幸福的微笑。

“三月份就报名了,同学好多都报的,我也没报啥希望,竞争太大,我条件又不好,只是考考试一试,看看情况。”

“妈妈心愿就是你有一个好的人生,有个美满的婚姻,幸福快乐地生活!我受任何委曲都值了。你说你条件不好,那里又不好嘛,我承认你在外人来看不是美女,但你比妈妈我漂亮哪里去了!你完全吸收了我和你爸的全部优点,只是我们俩的优点都不太多而已,你就是我心中最美丽的那个!妈妈爱你!尽量去考吧,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就行!”

米雪阳听谢东北慷慨激昂的说这么多,都不知道她咋就那么激动呢?当妈的世界真不懂!洗脸漱口去了。

“谢思源,起床了吗?”齐老师拿着手机说。

“嗯,醒了,有事吗齐老师?”

“今天清明节,我想请你大妈去办公室耍一下可以吗?”

“齐老师!我知道您的一遍好意,你是想让她来见我,好让我们多待会儿,但是齐老师,您别操这心,我现在还没有做好跟她好好相处的思想准备,她来了我们也很尴尬,您说呢?”显然谢思源拒绝的口吻没那么坚决了。

“那也好,今天过节,虽然不是用来庆祝的节日,但是唐俊泽说好久没去看你,我和他一起去跟你一起过,可以不?”

“这个当然可以有!好!我等你们。需要我这个假主人做点什么不?”

“你脚都还绑着石膏,哪需要你来准备什么,我们还需要你来招呼?”齐老师在电话这头笑起来。

跟上次时间一样,九点钟在轻轨烈士墓站集合。米石每次休息甚至下班都会很兴奋激动,像受了天大的压榨和委曲终于可以放松一样,每天都搞得很晚甚至到早上才睡着,一旦有事必须起床,需要精神的时候却睡眠不足,总给人哈欠连天萎靡不振感觉,不是误事就是迟到,好像从来都实现不了计划。现在又是这样,慌里慌张起床,慌里慌张出门,向轻轨站跑去。

天上飘着极细的小雨,好像这个节日必需要下点雨来表示,细得完全可以不用打雨伞,只是个意思而已一样。肖老师来到父母的坟前,看到坟上的野草长出来,正在拔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大姐!你这么早就来了?”,她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四妹一家,四妹、四妹夫、女儿、女婿、两外孙。

“我也才刚到!你们一家人都到齐了,真好!”

四妹笑笑,不敢表现出幸福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

“平时都很忙,这不放假带娃儿们出来走走。”嘴上说着,手上跟着肖华一起拔草。两个孙子一到坟前不等招呼就早已开始拔起来,特别是小孙子,边拔边笑,拔一根对着草笑半天,才放下,又拔第二根,看得肖华笑起来。

“宣宣!好耍不?”肖华对着胖嘟嘟的还流着水口的小孙子说。

“叫大姨婆!”四妹招呼着小外孙,小外孙照着叫出声来,奶声奶气标准普通话的把肖老师叫得全身舒软。

“哎~~!!宣宣真乖!几岁啦?”肖老师继续逗他玩。

“三岁!我是男子汉!”童言总是那么的直接可爱!顿时一家人全笑起来!

“谁给你说你是男子汉的?”孩子妈丹丹觉得惊奇,以为是外婆教的,正想以此来判断一下,是否对孩子教育上会不会有偏差,没想到这孩子说:

“电视上说的!男人就是男子汉,我是男人,我就是男子汉!!”这言一出,全家人不单是笑,更多的是惊叹!肖老师看着一家人幸福的样子,内心感触颇深,竟说出来:

“四妹!还是你们一家人幸福!当初不是四妹夫死活不跟着我们同流合污,今天怕也跟我们的下场一样了。”

“大姐!别这样说!他就是个死板人,做不来场面事而已。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在提了。等下完了去我家坐坐,好久没见面,吃个午饭,聊聊天好吗?”四妹看到马上要掉下眼泪的肖老师,连忙转移着话题。

“吃饭就算了,我完了就走。”肖老师不是不想再一起耍,亲情对她来说从没淡过,下面的四个妹妹占据了她整个童年和青年时期,直到去大东北才算解脱。但现在看到四妹幸福的一家人,心里五味杂陈让她心酸不已。

“慌啥呢,完了我们一起回去,两个车坐得下。”四妹并没想晒幸福,也无意刺激大姐,但幸福和财富同样都是遮不住的。因为笑和哭动用的面部肌肉不一样,长久以往哪块肌肉发达或者形成的哪条皱纹深一些,谁都能看得出。

要说漂亮,肖老师可是在五姊妹中数一数二的。但此时小八岁的四妹看起来比她年轻了许多,而且打扮入时,说年轻二十岁都有人相信。肖老师没答复四妹,站起身来,感觉杂草不太多一会儿就除得差不多了,问道:

“你们每年都要来上坟吗?”

“是的!”四妹回答着,走下坟头,两个外孙子也跟着下来。

肖老师连忙走到宣宣的身边,用手把他牵下来的同时,这次没人教就听到娃儿说:“谢谢大姨婆!”肖老师干脆抱着他,亲一口!

一行人点烛烧香跪拜烧纸,最后放火炮,才算完事。

“你不去大姐夫坟上看看?”四妹看着大姐抱着宣宣一起走,没有想去看大姐夫的意思,因为大姐夫的坟离这不远,但方向不同,犹豫着提醒道。

“不去!”肖老师的口气很坚定,四妹不好再说什么,一起下山来。

“大姨婆!大姨婆!到啦!到家啦!”还是宣宣稚嫩的声音,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指着家门主人般地手拉着肖老师。当然如果不是宣宣肖老师不会跟他们一起来的。

“这东西够累人吧,这一上午把你折腾够呛吧!”四妹招呼着肖老师,自己拿钥匙开门。

显然这个家很久没人进来过,桌子上的灰尘显而易见。四妹掀开搭在沙发上的盖布,然后走进卫生间,拿出毛巾和拖把,和丹丹一起做起清洁来。四妹夫进厨房烧水泡茶,女婿和大儿子在沙发上谈论着什么。肖老师仍和宣宣一起,逗着她开心得眼泪都笑出来,惊叹这么小个娃儿,能有这样的记忆力,居然这么久没回这个家,他都还记得家门!当然这种家的感觉久违了!也正是肖老师所期望的!

茶端出来的时候清洁也做完了,一家人又坐在了一起。

“刚才的菜好吃不?”肖华逗宣宣起了瘾。

“好吃!”

“好吃你怎么吃那么少?”

“没外婆炒得好吃呀!”

围坐的一家人大笑起来,连不爱言词的女婿都笑起来。

“马屁精!”四妹假装严肃地说,其实内心充满了幸福与喜悦,为这句话再累也值了。

“妈,我带弟弟出去耍下可以吗?”大儿子稳重得多,同样的阳光而健康,懂事地想必大人在一起好说说话,就主动提出来。

“小峰有十几岁了吧?”看着两兄弟的背影肖老师问。

“快十三岁了,大姨!”这次是丹丹回答的,有点自嘲自己的年龄味道。

“也,丹丹算来有三十好几了吧,我记得是81年的,对吗?”

“对呀,那不就快四十了?”丹丹感慨道。

“真快呀!你觉得你老了,我们才是老东西了呢!”肖老师更加感慨。

“哦!对了!大姐!过几天就是你七十大寿,打算怎么办?”

“不想办,跟你还能说上几句话,她们一来特别是老二和老三在一起必定会吵架!算了,我也累了,只想清静清静!”肖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显然不但感慨而有些愤怒的样子。四妹不敢再往下说,接着又转移话题道:

“听说后山要开发,说是要建个什么养老院,山上所有的坟都要迁,怎么迁呢?我早就想找你谈谈这个事情的,今天刚好还碰上了,不过我只是听说,具体那天迁还不知道,但修是肯定的听说合同都签了。”

“既然这样,到时候再说吧!坟是最好不要动,实在要迁只有迁到公墓去,没啥好商量的,这个事情以后就你来办吧!迁哪个公墓我都没意见,给我说声就行。”

“那好!那……”四妹欲言又止,盯着肖老师不好往下说。

肖老师接过话说:“你是不是想说,谢政的坟怎么安排吧?”

四妹点点头说:“他除了我们一家人,没任何亲戚在这边,你看到时候他的坟怎么迁?需要给圆圆说,让他来定吗?”

肖老师沉默,她知道这个事必需是他来做,但她也拿不准圆圆愿不愿意出面来办。

老四看老大一直犹豫不说话,想必有难言之隐,就不再继续追问,只是说到时候再说吧。

“还有,如果我去了,不管山上以后能不能下葬,都千万别把我葬在这里,我就去公墓好了。”

“大姐!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你才好点岁数嘛,说这些问题还早!”

“今天不是来扫墓吗,想到这里就说到这里了。不过我这年龄,说说也不忌讳,按以前的说法,人到七十古来稀,也差不多了。”肖老师微笑着,并没什么违和感。

四妹看看大姐轻松自然的样子,不像走到尽头人说话的样子,就放下心来。

严肃的话题说到这儿为止,然后大家就聊一些现在的话题,自然说到丹丹身上。她是在这么多娃儿中成绩最好的一个,读了大学留校教书,老公是大学同学,夫妻思爱,最幸福的是还生两个儿子。这让肖老师想起自己为要个男孩子有多难,有多心酸,不觉又一阵伤感。

“请进!请坐!”谢思源看着唐俊泽招呼他坐下。

“你老兄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脚还没好吗?赖在这里要多久?!”唐俊泽一点不客气地做了一个拳头使劲打石膏的样子。

“打!使劲打!扎开了最好,我也好使劲抠一下,痒死我了!!”

“听我妈说你一天学习亡命得很。”

“再不亡命都老了,我落后不知多少个年代呢!”

“说得像个老头样!”

“我之前的思想跟老头也差不多,多亏齐老师帮我找回本该我应有的年龄,好像我现在才重生一样!”

“人最怕的就是人未老心老!大哀莫过于心死嘛!”

“嗯!我最有感触,深有体会!谁让我不早跟齐老师聊聊呢?谁让我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妈呢?”谢思源做个无可奈何样子,由衷地说。

“那到是!”

“你太幸福了!”

刚说到这儿,只见齐老师开门进来,两个目光一齐投向她,齐老师盯着两个奇怪的眼神说:“你俩说我什么了?”

唐俊泽抢先一步说:“说你坏话,说你啰里啰嗦的。”

“坏话就坏话,啰嗦就啰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唐俊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一会儿不见你,跑哪儿去了?”俩母子像朋友一样对话,让谢思源很吃惊且很羡慕。

“我让你们单独耍下呀,我一个老太婆插在中间,等下又该说我不懂事了,我去买了点水果啥的,小谢脚不方便出去吃,又不能吃辛辣食物,我点了野山菌汤锅,可能马上就送到。”

正说着,送餐的就到了。

谢思源一直没说话,一直笑着看母女俩人的对话,露出极羡慕的表情。

“老幺到没?”幺姐问大家。

“说是到SPB了。”小双回答说。

一行人来到古色古香写着“金竹山公墓”巨大的石牌坊大门前,米石心中有一种阴阳相隔的感觉滋生出来,特别是一进这道门,犹如进入了阴曹地府。想起上次迁坟时的情景,不由得屏住呼吸。这次他不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也不敢走在最后面,偷偷地不停向四周观望着。

“幺舅!”

突然一声把米石吓一跳,抬眼一看是小倩。

“幺舅,怎么羊羊没来?跟她多聊得来的。”

米石不敢大声说话,吱吱唔唔地眼睛都不敢与小倩对视,敷衍着回答:“她要考试。”

“哦!”小倩看着米石神色怪怪的,又不好问,带着蹊跷离开,又和她的大狗走在一起。这次可能是下雨没带幺狗狗出来。

耳边一直听到幺姐的声音:“这里风水好,左有青龙山,右有白虎山,是‘紫气扬升东方来,庇护万物享安泰’呀!是‘藏龙卧虎金竹山,护阴抱阳巧成景’,是大户人家和葬祖的首选地,是有钱人家藏金窖银最多的地方,也是达官贵人祖坟密集区……”。好像只要把坟安葬在这里,后人就会升官发财了一样。其他人都附和着,只有米石默不着声,这些他都不关心也与他无关。还好,担心的事什么也没发生,平安地一切程序进行完。米石从石牌坊的大门出来才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