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鸾，我冷，我好冷

地上趴着个发髻凌乱辨不清楚面容的男人，从他的身形和衣衫来看，似有些熟悉。

顾青鸾眸光微动，瞧见他指间染满了血，俯身把他从地上翻转了过来。

但他的脸被血凝结住的青丝遮住了，顾青鸾小心翼翼地为他拨开，待看清楚人脸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小二面色惨白，已奄奄一息。

顾青鸾立刻查看了下他的伤口，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小二，小二……”顾青鸾急声声地唤他，并在他的胸口缓缓地输了几道内力。

小二慢慢地提上来一口气，眼睑微微地睁了睁。

“小二！”顾青鸾把他从地上抱起了身。

小二睁开眼，瞧了瞧熟悉的院落、熟悉的人，他孱弱地喘几口气，道：“青……鸾……”

顾青鸾见他清醒了，刚慌得发抖的手握了握，“是谁伤的你？”

小二眼前飘过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娘呢？”

“姨娘半个时辰前，去找你了。姨娘说，要带你离开这里。”

小二想着：那个要他性命的人，定是跟着他的，应该没有时间和机会遇到四娘。他担忧的神情缓了缓，道：“娘走了也好，省得看到我……这鬼样子。”

可顾青鸾还是放心不下，“你没见着姨娘？”

小二虚弱无力地闭了闭眼，又缓缓地睁开道：“青鸾，我好像见到我爹了，他就在这儿，不远的地方……”

顾青鸾知道小二从小就没了爹，于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娘从不肯告诉我，可我知道，我爹已经死了。

儿时，她带着我东躲西藏，可每到一处，不出半年，我们又得搬去别处。

她生怕外人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哪里人氏，怕他们知道我的年岁，怕他们嘲笑我没有爹。

我会习文断字，她怕，我不会习文断字，她也怕。

我看她夜夜以泪洗面，不能安睡。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恨，我恨我爹。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害得我们走投无路，他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小二说着，气血急剧上涌，生生地从嘴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顾青鸾心焦得两眼泛红，不停地帮他顺气，“别说了，小二！我现在就去找姨娘，你们住在哪儿？”

“别去……”小二不想青鸾出门撞见那个要他性命的人！他把头靠在她单薄的肩上道：“青鸾，我冷，我好冷……”

可顾青鸾着实担心姨娘的安危，“小二，姨娘回家寻你了，我怕……”

“我这几日……没回家。”

小二侧下头，倒在顾青鸾的怀里，小声道：“青鸾，我也想做个争气的人，让你能瞧得上我，我也想成家立业，光……”

小二的气息渐渐细弱，话未说完突然就没了音儿。

顾青鸾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整个人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二……

“四娘，这丫头哪来的啊，怎么从前没见过她？”

“你这‘姨娘’，一口一口地叫得这么亲热，莫非是想嫁予我，做我媳妇？”

“小娘子~我来看你了！”

“你这小娘子，心真他娘的狠！”

“白白浪费了小爷十文钱！你，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我要是再来找你，就不得好死！”

“青鸾，我也想做个争气的人，让你能瞧得上我……”

顾青鸾把小二对她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原来，由始至终，她都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也不曾对他说过一句中听的话。

过去，她总说教他，毫无人子之心，可如今才知道，她从未真真正正地体谅过他。

知其者为其心忧，不知其者谓其何求。

花坛上的大尾猫，一直悄无声息地看着顾青鸾，看她跪在龙小二的尸身前，无声无息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