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妥协

周秀娜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走进厨房取了扫帚，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玻璃渣。她先把细小的玻璃渣拢在一起铲进簸箕里，再俯下身把大块的玻璃碎片捡起来丢进垃圾桶，她的动作很慢，卫衣袖口长长的品牌串标飘带拖在地面上，她也毫不在意。细细地检查每个角落，就好像害怕遗留在某个不知名角落的玻璃渣会在某一天突然张牙舞爪地蹿了出来。程铮看着她的身影，眼前彷佛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面容。

“秀娜，别忙了，你先坐下来。”程铮努力定了定神，他直觉秀娜的情绪还不稳定，必须先让她放弃原先这个念头。新生的人格似乎完美复制了秀娜倔强的一面，却没有保留温和这个中和因子。

秀娜听了他的话，放下手中的工具，顺从地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眶还有些发红，想起她毕竟只有23岁，程铮内心柔软的部分微微颤了一下，换了和缓的口气认真解释道：“秀娜，剥离你之前的人格，不是像格式化电脑。剥离的过程出现一些残留的部分，是完全可以慢慢去适应和融合的，但如果你多次进行剥离，没有人能保证第一次剥离不成功的部分在第二次、第三次一定能成功，而且再这个过程可能会产生更多风险，最坏的情况并不是你目前的状况，懂吗？”

他看着面前的秀娜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一些似懂非懂的情绪，但似乎并没有被自己说服，这一阶段的新人格并不稳定，恐惧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身体里危险的那部分，对于程铮的信任感也变得微妙起来。

“可是也有可能成功对吗？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也许就不会发生奇怪的事情了。”秀娜暗暗握紧了藏在卫衣袖口里的手，一种尖锐的痛感让她奇妙地平静下来，温热的液体流过指尖，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你所谓的奇怪的事情，只是因为你刚进入阶段3的治疗期，再过一段时间……”程铮的余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周秀娜！你手里拿着什么？！”他的音调近乎尖利，暗红色的血液宛如一条蜿蜒的黑蛇从她黑色卫衣的袖口里爬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来不及等秀娜反应，一把扯出她藏在卫衣袖子里的手，用力掰开她握紧地一根根手指，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三角形的玻璃碎片。

一种无力感深深地冲击了程铮，目前的秀娜对于他的话，信任的程度越来越少，这样恶化下去，后面阶段的治疗会很难顺利进行下去。程铮用手指关节用力得压住眉心，一个想法慢慢地在他的大脑里汇集，形成。

“你坚持要再做一次净化是吗？”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去拿了家里的药箱，取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将残留在秀娜手掌中的玻璃渣一一挑了出来，伤口并不算太深，他用棉签涂上消毒药水，最后用绷带仔细地缠住伤口完成包扎。整个过程中秀娜一言不发，只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程铮不免有些错愕，正要抬头，一滴泪水打在了刚包扎好的绷带上。

“小文，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已经听你的话没有喝酒了，可是我每晚在入睡前都很害怕，我好怕醒过来的不是我，有时候就睁着眼睛一宿不睡。然后，我发现疼痛可以让我放松一些……”

程铮听闻这一句突然愣住了，迅速地翻过秀娜的手腕仔细检查，除了之前那个已经变淡的伤疤，一片光洁的皮肤映入眼中。他眯起眼睛，把衣袖捋了起来，果然，有几道横七竖八的疤痕好像蜈蚣一样趴在上臂的内侧，深浅不一，都是新伤。“你拿什么弄的？”程铮的声音有些不稳。

“……钢笔，还有，餐刀，不过，你放心，都不是很用力。”秀娜默默地使劲抽回了胳膊，褪下衣袖，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她不想告诉眼前这个人，当第一次她无意中用裁纸刀在手指划出一道伤口，血珠从伤口中渗出，手指肿胀的刺痛感竟然带给她一种微妙的放松感。很快地，她试着在自己手臂的皮肤表层又划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从皮肤绽开的那一刻她肯定了这种自虐的快感。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这个秘密，从那时起，她的私服永远都是长袖，最近因为拍戏的衣服会露出小臂，她才收敛了一些。

程铮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向外眺望，江面上点点渔火，似乎是来自汽船上的射灯。他的公寓在13楼，原本中介都没打算带他看这层楼的房源，毕竟普通老外都不太待见这个楼层数，他却不以为然。只有这一侧的房间才有这么好的朝向，推开客厅的窗就能看见沥江，偶尔还能听见船上的汽笛声，只是夜晚会带些潮气，所以他晚上总是关着窗，而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朋友借的工作室里，白天也很少记得开窗，这里反倒像一个歇脚的地方。

今晚的江风很大，他才发现原来一直有一扇边窗没有关紧，被风吹动发出喀拉喀拉的噪音。他伸出手来把窗猛地一提，插销锁紧，拉上窗帘，转头对屋里的周秀娜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先，给我两天准备的时间，我会再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