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的父亲
我的祖父总共生有六个子女,两个女儿,四个儿子。在这其中,我父亲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姐姐,他是家中的长子。
父亲他们出生的年代,正是近代中国最混乱的时刻,到处都在打仗,生意也非常难做。对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都会有种过一天是一天,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感觉。
在这种时局下,大户人家总会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去国外,一方面是接受更先进的教育,更主要的还是躲避国内的战乱,让孩子们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下生活。
祖父的想法也是如此。在解放战争时期,祖父将他的两个儿子—我的二叔、三叔送去了美国念书,身边只留下了我的父亲和四叔。之所以把这两个孩子留在上海,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好,有着比较严重的肺病—在当时,肺病可是非常严重的疾病,祖父实在不放心让我父亲背井离乡去海外生活;而我四叔则是最小的一个孩子,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没法送去国外生活。
所以,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只记得二叔、三叔都只在祖父和父亲的口中出现过,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但真正见面却是我成年以后的事了。而时至今日,我的祖父、父亲、二叔、三叔、四叔以及两个姑姑都已经相继过世。
虽然没能去国外念书,但作为有钱人家的孩子,我的父亲依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父亲从小在教会学校念书,大学毕业于中国近代最著名的教会学校—圣约翰大学。许是受到家族代代经商的影响,尽管父亲自小对中国历史兴趣浓厚,但他依然选择了经济学作为大学的主修专业。父亲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思路清晰缜密,办事规范严谨。毕业之后他进入了中国纺织机械厂担任工程师,属于新中国为数不多的高学历青年才俊。
父亲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知识分子,爱看书,爱学习,而且有着很强的主动学习能力和自我学习意愿。早些年,在我们锦园的家里,专门有一间他的书房,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其中不少是原版外文书—有英文的、俄文的、德文的、日文的……
为了能读懂这些书,父亲非常勤奋地自学外语。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俄语,还特地雇了俄国老师来家里给他上课;后来,他又自学了德文,因为没有请老师教,当时也没有什么德语录音教材,所以他学的只能叫作“哑巴德语”—会看、会写,但一句都不会念;到了抗战时期,上海沦陷,正在读小学的父亲又在日本人的命令下开始学习日语,并且很快就达到了阅读日文书籍的水平;当然,由于他毕业于美国人创办的教会学校,英语水平几乎等同于母语,无论是文字阅读还是言语交流都丝毫没有障碍。可以说,在语言方面,父亲是有着很高的天赋的。在这一方面,我非常幸运,得到了他的些许遗传,更得到了他的悉心指导。这对我现在从事语言工作可谓是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