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方柏疑难证治二十法:如何把“临证思维”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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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疑难病症析论

疑难病症治疗既是中医之长,也是中医之短。所谓长,是指中医在治疗疑难病症方面疗效较好,独具优势,可以说至今仍为医学临床治疗的一块高地。而所谓短,则是因为诊治疑难病症不仅需要扎实的医学基础理论功底,丰富的临床经验,高度的责任心,同时需要活跃而正确的临床思维。显然,大多数临床中医师还未具备。

我在这里将人们通常所称的疑难杂病改称疑难病症,一是疑难病不止在杂病中可见到,二是有的疑难病症实际就只是一个症状,但确属辨治疑难。

疾病若仅粗分,无非常见病多发病和疑难病症两大类,而前者易治,后者难疗。若提高了疑难病症的治疗水平,对于临床疾病总体治疗水平的提高,其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可惜的是,古往今来,系统研究疑难病症的专著珍如凤毛麟角,当今杂志亦多为散在报道,疑难病症太需要进行系统而深入的研究了。

疑难病症的研究首先需要紧紧抓住“疑”和“难”两个字。“疑”是指诊断、辨证上的疑惑、疑似和疑虑;“难”是指治疗上的难于入手、难于见效,古以“难治”“不治”“死”等加以表述。

这里,我们首先来分析“疑”。它表现于临床,有以下7个方面:

1.病因不明或多因相兼。如曾治一老者,阵发性身体震颤、心慌、气短,每日发作五六次。发时神志恍惚,全身冷汗自出,而却脱衣掀被,如此已三年余。每年数次住院,患有冠心病、高血压病、糖尿病、继发性痫样发作、多发性脑梗死、卒中后忧郁症等十多种疾病。又如以某种罕见症状为主要表现,某部灼热、某处奇痒、汗出如血、嗜食泥土等,以及近年不断新出现的如“非典”等一类疾病。至于多因相兼、诸病共存的如高血压病、糖尿病、高脂血症共存,过敏性疾病与肺系疾病共存等现象更是普遍。

2.病机难辨。阴阳淆乱,寒热难判,虚实互见,病位遍涉上下表里。如一患儿面部浮肿,颜面状若涂朱,散发小丘疹及小裂纹,烦躁惊叫,四肢厥冷,双腕、双踝下皮肤变黑,呕吐腹泻,病程长达半年。这类疾病的病机极难判断,而临床辨证若未深入落实到病机层面,是很难准确遣方用药的。

3.病性错综复杂。这在临床除功能性与器质性病变互见,寒热虚实症象纷呈,多脏腑、多经络同时受累等情况外,还有病与症相异者,如一肝脓肿病人却以自汗、发热、纳呆为临床表现,经多医治疗不效。除此之外,当今患者还有手术后遗症,介入治疗后,以及药物(如放疗、化疗、激素、抗抑郁)所致症状与原有宿疾交织为患等多种原因所导致的原发与继发、真象与假象、自身所发与外界干扰等复杂见症,使人不能以规律性加以把握。

4.症状极少见到。如曾治身麻无汗30年,晕厥常发17年,双脚奇臭1年半等临床极少见到的一些病案。

5.表现怪异。这类病人虽多以某个突出症状为临床表现,而古今不仅无病名,乃至难以找到类似的记载。如阴茎充气胀大,胶稠黑汗,长期口香等表现稀奇古怪者。

6.病程绵长。这类病人,每多经年累月,其中患病达十年八载者并不罕见。导致的原因除一些公认的难治性疾病外,或由病因病机不明,或由缺乏有效方药,或由屡经误治,或由未能守方,从而使疾病迁延难愈。

7.辨证论治不能统括的特异病症。有一些极为特殊的病症,其临床表现极符合辨证论治的某证,而实际恰恰相反。如心瘅(病毒性心肌炎)舌淡非为血虚,苔厚滑腻非为湿阻。这类反常证候通常极难辨别。

以上是导致“疑”的大体情况。因辨证的“疑”必然导致论治的“难”。当然,“难”还有疾病纵然辨证明确,但因其自身原因,治疗难于取效的情况。而除此之外,临床之“难”,反映在具体遣方用药时,尚有以下7个方面:

1.病情复杂。这是临床最多见的一类。它们多新感与宿疾病情均重,宿疾致多脏腑牵连纠结,多种相互矛盾的主症同时见到,用药顾此而彼必反弹。如一老妇,下肢静脉曲张手术后,局部持续胀痛的同时,热烫不已,寒冬仍需冻露于外,而冻后必然疼痛剧烈,逼迫近暖,然近暖旋即热烫难耐,如此昼夜难宁已数年。且患者长期全身瘙痒不断,便秘、便结,又患有帕金森病,手抖不已。似这类患者极难准确遣方用药。

2.症状表现矛盾。虚实或寒热等对应症状同时存在。如曾治一夏日需用厚帽护头,厚衣裹体,厚棉鞋袜护脚,而胸腹却热如火燎,口渴咽干,不断索饮冷水者。其病已历3个寒暑,屡经中西医治疗不效。

3.古今均无良效。这类疾病很多,它们诊断明确,机理已较清楚,而缺的是有效方药。如癌症、尿毒症、系统性红斑狼疮等。但面对这类病人,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而应积极地加以辨证施治。虽难于拔除病根,但对消减症状、延长寿期、改善生存质量,我们仍是大有可为的。

4.禀赋特异。这类人因个体的特异性,极难用药,如高过敏体质。曾见一患者服用配有僵蚕10g的中药后,立即全身泛发水疱,喘息气憋,经紧急抢救,方挽回生命。也曾遇一典型的太阳中风营卫失和证,而服桂枝汤(桂枝仅用6g)即鼻衄不止者。除这类病人外,还有另一类用药微微偏寒则泻,稍稍偏热则衄,稍导则泻,稍益则胀的患者,他们纵然证象属热,不敢药用寒凉,纵然虚象明显,不敢药用补益。有极个别患者可以说辨证明确而无方敢用。

5.积久难返。不少患者因种种原因,迁延日久,药物作用甚微,如虚痨、久瘫、顽癣等。

6.有形之邪,抟结难散。如各类瘤肿包块、囊肿瘀斑类疾病。

7.遍阅古今文献,无对应治疗方药。这类疾病,一是症状极为罕见,如毛发结节,男子阴吹;二是无证可辨者,如“乙肝表面抗原”阳性、无症状性肾炎等;三是新发现疾病,如“非典”、艾滋病等。

由此可以看出,疑难病症并非不治之病,之所以成为“疑难”,除疾病自身特点所决定者外,实际上还与医者认识因素紧密相关。即医者的技术水平和思维能力,与病之疑难与否有着紧密的相关性。换句话说,医者的释疑解难能力,一定程度上直接决定着疑难病所占的临床比例。因为除“公认的难治性疾病”外,其他六项都存在一定的相对性。如在甲医面前病情复杂难驭,而乙医却能巧析玄机,直逼幽潜;甲医面前是“症状罕见”,而乙医却曾经见过;至于辗转历经诸医治疗无效,却被一方治愈者,更非个别。而正是这种相对性,才使我们对于疑难病症,有着广阔的新的认识空间和大幅提高临床疗效的可能,也才使我们研究疑难病症有了更为重大的临床意义。

这种认识空间的拓展,除需通过基础理论的深度研究和临证方药的广度发掘外,具有同样重要意义的是,引入现代思维学,活跃临证思维,借鉴思维方式,丰富思维方法,打通临床思路。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不仅能有效地解决很多疑难病患者的痛苦,而且可大大缩减临床疑难病症的范围。

而不可否认的是,疑难病症既被称为“疑难”,它的难辨难治性一般还是被公认的。如何对客观公认的疑难病症进行有效的治疗,只有从把握其“相对性”入手,即在提高技术水平的同时,采用灵活、丰富的思维方法,对其进行全方位、多视角、多层面的审视,让各种思维方法在从辨到治的不同环节发挥开启作用。这显然并非追求寻找某病的特效方或发掘其方的新功用等单项技术研究可比,它是一个系统工程。

本书所列论的对疑难病症的20种辨治法,就是对构建这个系统工程所做的实践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