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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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谢云舒顺道陪葛漫漫去内窥镜室取了胃镜报告单。报告单显示,她只是慢性胃炎,口服些药物治疗溃疡,饮食上少吃刺激性食物,定期复查即可。她松了一口气,得了谢云舒的许可,下午就办了出院手续。

站在医院对面的公交站前,葛漫漫接到唐楠楠打来的电话。

“出院手续办完了吗?”

“嗯,我正在等公交,一会儿到家。”葛漫漫仰着头,一边查公交线路,一边有气无力道。

“我这儿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少卖关子,什么事?”

葛漫漫刚失恋,心情不好,懒得和她打哑谜。

唐楠楠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隔着听筒一阵傻笑后,语气兴奋:“亲爱的室友,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要搬出去了!”

“啊?不是吧。”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搬出去,好让单阳住进来吗?现在好了,林旭不久前被调去开发区分公司,那儿离这儿太远,我决定搬过去照顾他,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你就让单阳搬过来吧。”

头顶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周遭的人群仿佛被按了静音键,只余电话那头的唐楠楠叽叽喳喳地说着,至于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耳旁只剩下两个字:单阳。

曾经多么熟悉的名字,不过隔了短短十几个小时,听起来竟遥远得有些陌生。她喉咙酸涩,垂眸,低声说:“我和他分手了。”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三观不合,分了。”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两秒:“你现在哪儿?我去找你。”

葛漫漫:“好,那我们Meet(遇见)见。”

Meet是嘉城市的一家餐厅,网友称它为史上最具悬念的餐厅。这么称呼不仅在于这间餐厅经营的料理种类不定,西餐、中餐、日料都有涵盖,更在于餐厅的营业时间十分随意,有时营业一整天,有时连续几个月不营业。总之,这间餐厅的老板极其任性,你永远摸不清他心里想什么。即使这样,自Meet开业起,仍连续三年位居嘉城市美食榜榜首,据说凡是在这家餐厅吃过一次的人,都永生难忘。

半个小时后,葛漫漫和唐楠楠站在大门紧闭的Meet前,按下老板的电话,等了很久,没有人接。

两人只好走进附近一间酒吧。

葛漫漫点了一杯牛奶,唐楠楠点了一杯果酒。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一坐下葛漫漫就抱着牛奶哭起来。

她边哭边说,边说边喝,喝着喝着杯里的牛奶不知怎么换成了酒,然后越喝越多,越喝越晕。

唐楠楠在一旁陪着,酒过三巡,总算弄清事情的经过。

“你也别难过,你这得亏没结婚,分就分了,像他这种听妈妈话的妈宝男,你要真跟他结婚,会更惨。”

葛漫漫仰头灌一口酒:“你这是安慰人的话吗?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俗话说得好,劝和不劝离。可唐楠楠就是这么简单的人,直肠子,对伤害了自己朋友的人绝不心软。

她和葛漫漫认识得不算久,两人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事,不过是租房时认识的室友,可就是茫茫人海中这么一次偶然相遇,让两个性格同样单纯的人一见如故。

“怎么不是,你是当局者迷。我这是为你好,难不成你舍不得单阳?”

葛漫漫喝得面色通红,一拍桌子:“我会舍不得他,我葛漫漫什么时候缺男朋友了?我追过的男神比他见过的人都多。”

“那你哭什么?”

“我哭你走了,没人给我分摊房租不行吗?”

“那我搬回来好了。”

“别,我可不想每天听你俩煲电话粥秀恩爱。”

葛漫漫醉眼迷离,摸过手机,打开同城租房:“不就是找个人分摊房租吗,我现在就发帖子,嘉大路,鹿鸣小区,招新室友……”

唐楠楠去前台结账。

走出酒吧,葛漫漫醉得走不稳。唐楠楠扶着她,往巷子口走去。

这条街位置偏僻,几乎没什么店家,除了Meet,就只有这间快要倒闭的酒吧。

街上唯一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离开酒吧范围,整条街就处在一片黑暗中,狭窄的巷子里静得连一声蝉鸣都没有。

“楠楠,你有没有听说最近这一带有色狼出没?”

葛漫漫虽醉了,但嘴却不消停。

唐楠楠本就心里打鼓,这会儿更是被葛漫漫一句话吓得毛骨悚然,照着葛漫漫的腰就是一把狠掐。

“疼啊!”

“你疼就给我闭嘴!”

“哦,好的。”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朝她们这个方向传来。

待声音近了,唐楠楠模模糊糊能看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看起来是一个男人。她吞口口水,僵在原地,一只手揽着葛漫漫,一只手抓紧单肩包,准备随时发起自卫。

“唐楠楠?葛漫漫?”

黑影渐趋渐近,在离两人三米远的地方顿住了步子。

“方黎?”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楠楠举起手机,柔和的光打在来人身上,是一个穿着嘻哈的年轻男子,一侧耳朵上戴着设计师设计的别出心裁的耳钉,耳钉反射出的光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

“真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方黎闻到空气中的酒味,转眼瞧向葛漫漫,“她怎么喝成这样?”

“还说呢,漫漫失恋了。本来想找你这个情感专家开导开导的,您可好,店门紧闭,打电话也不接,这不一头钻进酒吧,借酒消愁。”

方黎上前搭手:“嗨,我下午有点急事,忘带手机了。她跟单阳不是好好的,怎么就失恋了?”

“谁说我失恋了,被甩了才叫失恋,我重申一遍,是我甩了单阳!”

“呼,这酒味,她喝了多少?”方黎从唐楠楠手中接过葛漫漫,忍不住扭过头,深呼一口气。

“黎学长?”葛漫漫迷迷糊糊睁开眼,“我就说,凭我葛漫漫的美貌怎么会少了男朋友。单阳算什么,这可是我们嘉城大学医学院的院草。唐楠楠,快过来,叫学长好。”

“行了,姑奶奶,您消停一会儿吧。”方黎抱起葛漫漫,三两步走到巷子口,在一辆白色的SUV(运动型实用汽车)前停住,侧身对唐楠楠说,“你帮我拿下钥匙,在我左边裤兜,我先送你们回家。”

几人一番折腾后,到达小区已经十一点多。

方黎把葛漫漫抱上楼,放到床上时,葛漫漫突然拉住方黎的衣服,说:“学长,我喜欢你。”

关于方黎,唐楠楠早听葛漫漫说过。他曾是葛漫漫的学长兼男神,比葛漫漫高几级,是当年嘉城大学医学院的院草。想当初,葛漫漫为了追他,还闯出过一件祸事。据说他家境不错,为人洒脱,重情重义,就是太任性。毕业后,他连医院的门都没进,转行开了一家餐厅,就是网上盛传的那家最具悬念的餐厅——Meet。

此时,葛漫漫泪眼蒙眬的样子倒真惹人怜爱。唐楠楠站在一旁,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看我们家漫漫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方老板不考虑一下?”

方黎微微用力,拉开葛漫漫的手:“得了吧,她才不是真的喜欢我。她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挂在嘴上的。”

唐楠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似乎被看得不好意思,方黎错开视线,望着客厅里大大小小的包裹,避开话题:“你真的要搬到你男朋友那儿去?”

唐楠楠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红茶,递给方黎一瓶:“林旭的新公司离这儿太远,坐公交要三个多小时,我不会开车,每天跑来跑去不方便。而且,过段时间我们就要订婚了,我住过去就方便照顾他。”

“你跟他是大学同学?”

“不止,我和他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同学,算得上青梅竹马。”

“挺好。”

一说到林旭,唐楠楠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脸上也挂着骄傲的笑:“那当然了,他是摩羯座,我是金牛座,星座学上说这两个星座是绝配。我们两个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出生之前就定好的那种。”

“这样啊,那等你结婚,给我发请柬呗,到时候我去抢捧花,也好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唐楠楠惊讶地看他一眼:“你一个富二代还愁找不到媳妇儿?”

方黎痞痞一笑,银色的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愁啊,怎么不愁,我都快愁死了,谁叫我眼光这么高,一般人我看不上啊。”

“所以说,你是看不上我们家漫漫咯?”

方黎一口冰红茶喷出来,咳嗽了两声:“那家伙我哪里敢看不上!人家是名花早有主,我可高攀不起。”

 

葛漫漫宿醉酒醒是第二天。

上午八点,一通电话打来,她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男声,说是从同城租房上看到的信息。

她努力回想一下,依稀记起昨晚自己的确发过一个招租帖。

她翻身坐起来,正要询问些对方的信息,就听对方连珠炮似的介绍起自己的姓名、年龄、长相,甚至自己对女朋友的要求都说了一遍。她拿下手机,盯着那个号码愣了半天,骂道“神经病”。

她扔下手机,刚想睡个回笼觉,又一通电话打进来。

这次依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据他说也是从同城租房上找来的,上来就是一句:“请问你介意二婚吗?”

她仅余的一丝困意被吓得一点儿不剩。

对方大概见她不说话,放软了声音说:“你放心,我第一段婚姻持续的时间不长,没有孩子。”

她忍无可忍,一句“变态”骂了回去。

挂断电话后,她从房间里出来,唐楠楠已经起床,正在客厅里打包行李。见她出来,唐楠楠随口问一句:“新室友找到了吗?”

葛漫漫往沙发上一歪,对着天花板仰天长叹:“现在的租客都这么变态吗?”

“你怎么写的招租要求?”

“招租要求……等等……我看看……”葛漫漫躺在长沙发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枕着胳膊,优哉游哉地打开同城租房的APP,翻到“我的租房信息”。她盯着昨晚发出去的帖子呆了一秒、两秒,第三秒,险些把房顶掀翻。

“啊啊啊——”

唐楠楠一只手捂住耳朵:“你疯了?”

葛漫漫目光呆滞地望着手机屏幕,半晌,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也差不多了。”

唐楠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放了手头的东西,绕到沙发前,扫了一眼手机,差点笑得背过去。

招租启事:“嘉大路,鹿鸣小区,现招新室友一枚,要求对室友一心一意,在外不出轨,在家不回嘴,关键人要长得美。”

这哪里是什么招租启事,明明像一则征婚启事,难怪会招来那么多“变态”。

葛漫漫急忙删掉这则招租启事,不等她重新编辑一则新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是房东打来的。

这套房子的房东是一个四十多的阿姨,人很好。葛漫漫和唐楠楠刚毕业时,找了很多房子,不是贵,就是偏。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附近医院、超市、学校等基础设施应有尽有,地理位置优越,价格自然也贵些。

两人很喜欢这套房子,硬着头皮问房东,房租能不能先付一半,等两人手头宽裕了再补上。

本以为房东不会同意,却不想房东一下子答应下来。不仅如此,房东还给两人便宜了不少。

后来听房东说,她有个和她俩年纪差不大的儿子,也独自一人在外地闯荡,将心比心,房东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遇到好人。

“小葛,没打扰你休息吧。”听筒中传来房东的声音。

“我早就醒了,张阿姨最近怎么样?”

葛漫漫和房东随意聊了几句才说起正事。

房东有个远房侄儿在嘉城市工作,他们单位宿舍最近出了些问题,新买的房子还有半年才到交期,便想找一个离单位近的房子先住着,但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合适的。房东听说唐楠楠要搬走,就想问问葛漫漫能不能让自己的侄儿过来凑合半年,房租给她减半。

葛漫漫对房东的印象很好,相信房东介绍的人也不会差,加之她本就有意招一个新室友来分摊房租,便张口应下来。房东跟葛漫漫说好,下个周末带侄儿来看房子,如果侄儿觉得合适就直接搬进来。

挂断电话后,葛漫漫删了同城租房上的帖子,而唐楠楠第二天就搬走了。

下午房东打来电话,说周末要去一趟外地,就把葛漫漫的手机号码发给自己的侄儿了,稍后侄儿会联系她。

晚上,葛漫漫刚洗完澡,手机就响了。她裹好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发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一条短消息。

“你好,我是张阿姨的侄儿,周六早晨九点过去方便吗?”

葛漫漫坐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回复:“好,那到时候见,新室友。”

接下来几天,她都比较清闲,只周五下午去了一家茶餐厅做了一期吃播。回来的路上,她收到唐楠楠的微信,说明天来找她玩,顺道见见她的新室友。

葛漫漫回到家,刚躺下来就看见大学群里有人艾特(@,网络上呼叫他人的一种方式)她:“真的假的,你确定就是@葛漫漫强吻的那个学长?”

看到这句话,葛漫漫的心忽地一跳,连忙往上翻,把一千多条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这事得从葛漫漫读大学时说起。

那年,她上大二,和学校众多怀春少女一样喜欢上了医学院的院草方黎,但和众多怀春少女不一样的是,她不仅敢怀春,还敢表白。一个美好的夏日夜晚,谋划许久的她来了一场宿舍楼下关灯强吻式表白。大概因为这场规模宏大的表白仪式事先未曾彩排,以至于正式开场时出了点小问题,最终导致她亲错了人。

“受害者”是医学院研二的学长,叫作江安眠。听说因为这件事,江安眠得了自闭症,后来病虽然好了,但也因此丧失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

葛漫漫得知这些后,愧疚至极,却不敢找江安眠当面道歉。等她终于鼓起勇气时,才得知江安眠研究生已经毕业,据说在嘉城一家医院上班。她托朋友打听了很久,也没找到这个人。

葛漫漫一个在报社上班的同学最近跟一则父母重男轻女、抛弃重病女儿的新闻,到嘉大附院采访时就碰到一名医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葛漫漫强吻的学长。只是他现在改了名字,叫谢云舒。

“谢云舒!”

这个名字让葛漫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浮现出一张俊挺白皙的侧颜,仿佛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葛漫漫心想:怪不得当时觉着他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年在宿舍楼下匆匆一瞥后,她几乎没再见过他几次。没想到他就是江安眠,可他为什么要改名字?

书上说,成年人自闭往往是受到某件事情的刺激或者心理承受了巨大压力,其中一种治愈的方法就是改头换面,忘掉那件刺激性的事件。莫非当年的事带给他那么大的刺激吗?她还要不要去找他道歉?据上次接触时的情形来看,他似乎不记得她了,现在她提起那件事,对他来说好像更是一种伤害。

葛漫漫翻来覆去到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埋在过去。关灯前,葛漫漫发了一条朋友圈:“以后我再也不敢去嘉大附院了。”

 

葛漫漫是自由工作者,没有定闹钟的习惯。

门铃响起来时,她肿着眼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唐楠楠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是一条未读语音。

她呆滞了片刻,敲门声不停。

葛漫漫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梦游似的走出房间。她打开大门,一脸抱怨:“唐楠楠,你这是存心折腾我,这才……”话没说完,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葛漫漫挨着门框,睁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看着来人。半晌,她揉揉眼睛,再睁开眼,脸上诧异之色更盛。

“江……不是!”

“江安眠”的名字还没说出口,葛漫漫猛地捂住嘴。

门外男子的神情微微一动。

葛漫漫有种不好的预感,强忍住内心的波澜:“谢医生,你怎么会来这儿,不会是来回访的吧?”

谢云舒收敛了脸上的惊讶之色,示意手上的行李箱,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的新室友是你。”

葛漫漫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表,九点二十三,她竟然完全忘记之前新室友约好周六九点搬过来的事。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张阿姨的侄儿竟然是谢云舒。她昨天才得知谢云舒就是江安眠,今天两人就成了室友?老天是不是在同她开玩笑?怎么办?她要不要反悔,说已经有了新室友,不方便让他住进来?可是她已经答应张阿姨了,这么做实在有些忘恩负义。

当她内心天人交战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朝她伸来。

“你好,谢云舒。”

葛漫漫盯着那只手愣了半天,不知作何反应。

谢云舒的眉毛动了一下:“我好像不太受欢迎?”

“怎么会,有个医生室友,我求之不得。”葛漫漫握住那只手,抬起头,视线不自觉落在谢云舒的嘴上,便莫名想起多年前宿舍楼下的那一幕,单薄的唇带着温润的触感和栀子花的味道。

她的脸突然火烧似的滚烫,面对谢云舒探寻的目光,忙不迭尴尬一笑:“你好,葛漫漫。”

她打开门,帮谢云舒拉了把行李箱。望着他的背影,她一咬牙,反正过去的事他都忘了,现在两人只是室友而已,没什么。

葛漫漫强行将自己从尴尬的记忆中拉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带谢云舒看了圈房子,告诉他厨房和卫生间在哪儿。

从进门开始,谢云舒就注意到这间房间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比如成对的拖鞋、成双的马克杯。此时,他站在洗手池前,看着台子上一红一蓝两套洗漱用品,忍不住好奇:“这些都是你前室友的东西?”

葛漫漫看了一眼,神情一黯,淡淡道:“她上周末就搬出去了,这是我前男友的,我一直没时间收拾,就没来得及扔。”

“单阳?”

“你怎么知道?”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知道这事也很正常,毕竟之前自己住院还是他打电话通知单阳的。

谢云舒似乎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的房间在哪儿?”

提到单阳,葛漫漫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把谢云舒带到唐楠楠之前住的房间,将房门钥匙交给他,就回自己房间了。

她滑开手机,听了唐楠楠发来的语音,这才知道唐楠楠临时和林旭出去玩,不能来找她了。她扔掉手机,钻进被子里骂了一句:“重色轻友。”

她补了个回笼觉,睁开眼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她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吃个饭,推开房门却见谢云舒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看书。炙热的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来,被空调的冷风吹得温温软软的,落在他的肩头上。

“你醒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搭伙饭?”

葛漫漫沿着一尘不染的四周扫视了一圈,暗自和之前乱糟糟的客厅对比一下,问:“这是你收拾的?”

“嗯,是的。”

葛漫漫的惊讶显露,愣了一下,她想起什么,首先打开橱柜,又跑去卫生间看了一眼。她盯着谢云舒,半天没说出话。不见了,单阳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似是看透葛漫漫的疑惑,谢云舒合上书,站起身,语气无波澜地道:“我看这房子不是很宽敞,那些没用的东西太占地方,你既然没时间收拾,我就顺带一道收拾扔了。怎么,你还有用?”

葛漫漫不知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是愤怒?难过?还是释然?只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两人从家里出来,谢云舒先载她一起去了一趟超市。

谢云舒的车是普通的大众系列,收拾得很干净,车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葛漫漫坐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侧首瞧一眼谢云舒,莫名又陷入那段令人尴尬的记忆中。

有一瞬间,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想,谢云舒会不会其实并没有忘记那段给他带来黑暗阴影的记忆,又或者根本就是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故意接近她,找机会打击报复?

一想到这儿,葛漫漫堆起笑,旁敲侧击地问:“谢医生,你觉不觉得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谢云舒正专心开车,听闻这话,漫不经心地道:“有吗?”

葛漫漫连忙摆摆手,仔细观察谢云舒的表情,自然舒缓,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他真的忘了。

逛完超市,两人随便进了一家餐厅,找一个靠窗的位置。谢云舒去洗手间,葛漫漫起身去自助区取饮料。若是平时,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冰啤,但考虑到谢云舒在,为了不被说教,在帮他选了一杯凉茶后,她老老实实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她端着饮料返回餐桌,路过拐角时,突然出现一名年轻女子,和她年龄差不多,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装,边走边低头看手机。她躲闪不及,饮料洒了一半。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呀?”

“明明是你没看路吧。”

“你把我的衣服弄脏,还有理了?”

“当然有理,我还没叫你赔我的饮料呢。”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大家的目光,服务员过来调解。

葛漫漫不喜欢与人计较,但碰上不讲理的也不会吃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好,你给我等着。”吵到白热化,对方撂下一句狠话,回头大喊一声,“单阳!”

葛漫漫怔了一下,心头一紧。

嘉城市不大,你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能轻易地碰到。

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最后停在女子身边。

女子有人撑腰,气焰更盛,黑白颠倒地将事情的经过跟单阳复述一遍,非让葛漫漫给她道歉。

单阳不说话,目光躲闪,与葛漫漫的视线不经意交汇,又迅速避开。

女子似乎看出异样:“你认识她?”

单阳沉默片刻,摇摇头。

女子将信将疑,拨开服务员,大步走到葛漫漫面前,正要继续嚣张,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你倒杯饮料,怎么这么慢?”

谢云舒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站到葛漫漫身边,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葛漫漫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谢云舒看了一眼案发现场,抬头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淡淡道:“现在的情形是,两位小姐都说是对方的错才发生冲撞的,对吗?”

“是她拿饮料没看路。”

“是你在看手机。”葛漫漫不甘示弱。

谢云舒瞄了她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他冰冷的目光掠过单阳,落在女孩身上,冷冷道:“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就只好麻烦店里的服务员调一下监控,看看这寻衅滋事的罪名到底该安在谁身上。至于这寻衅滋事罪该怎么处理,相信在场应该有人比我更清楚吧?”

众人的目光顺着谢云舒的视线,一齐落在女孩穿的衬衫胸口的标志上——森和律师事务所。

原来女孩是一个律师。

女孩瞬间哑口无言,自知再闹下去讨不到好处,她一时恼羞成怒,拎起包,拂开人群,推门而去。

单阳跟出去,走到门口,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葛漫漫,再看了一眼谢云舒,才扭头离开。

这一番不愉快后,葛漫漫的心情差极了,却又不好在谢云舒面前显露情绪,只是大口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单阳发来的好友申请。

葛漫漫瞥了一眼,关掉手机屏幕。

不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来,是单阳打来的。她冷笑一下,用力挂掉。电话又响,她又挂。再响,再挂。重复了几次,她索性关机。

谢云舒看出了异常,漫不经心地问:“谁呀?”

她不想提单阳,随口答:“没谁。”

谢云舒“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吃完饭,两人回到家已经两点半。

葛漫漫帮谢云舒把在超市买的东西拎上去。除了一大桶洗衣液,剩下的是一些食材,空荡荡的冰箱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葛漫漫闷在房间里打了一下午游戏,从电脑前站起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点开同城外卖,准备叫点东西填饱肚子,就听见敲门声。

“我做了晚餐,你要不要一起吃?”

葛漫漫是那种不会亏待自己肚子的人,没有拒绝。

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白色餐桌上摆了两道简单的家常菜,一道木耳青椒,一道香菇豆干。

美食的香味,总令人心情愉悦。葛漫漫洗过手,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桌旁。

谢云舒还在厨房忙碌,厨房是开放式的。隔着灶台,她能看见谢云舒腰间系着围裙,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与穿白大褂的他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温柔,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谢云舒端了砂锅出来,掀开盖子,是南瓜粥的香味。他帮她盛了一碗。她吃下去,南瓜粥的口感绵软香甜,咽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不得不说,谢云舒做饭做得很不错。

谢云舒属于话不多的那种人,一顿饭,两人安安静静的。

葛漫漫不好意思让谢云舒洗碗。吃过晚饭,她抢着跑进厨房,谢云舒没阻拦。

碗洗到一半,门铃响了。

谢云舒去开门,是单阳,两人对视了几秒。

“葛漫漫,有人找。”

“谁呀?”

谢云舒很自然地退回来,留下一脸震惊的单阳。

葛漫漫擦干手,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单阳,愣了一下,转身就走。单阳关上房门,跟进来。

谢云舒倒了一杯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客厅里只剩下葛漫漫和单阳。

单阳犹豫片刻,率先开口:“微信是我妈删的,我一直都不知道。还有……下午那个女孩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我和她之间没什么的。”

葛漫漫在沙发前坐下,平息一下情绪,微笑道:“单阳,我们已经分手,你没必要特意跑来向我解释这些。”

“漫漫,我们一定要这样吗?我妈其实并不讨厌你,只要你找一份正经工作……”

“我的工作很好,不需要你来替我规划人生。”

单阳的脸色有些难看,强忍情绪:“好,你的工作我不说什么。我问你,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谢医生是我的室友。”

“室友?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未婚小姑娘怎么能跟一个男人合租?”

“呵呵,我想和谁合租就和谁合租,还用不着你来替我选室友吧。”葛漫漫讪笑着,“当初我说分手,你说让我别后悔,现在却跑来这里跟我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怕你吃亏。”

葛漫漫神情一变,站起来,大声道:“可我吃过最大的亏就是你给我的。”

他们大学相识,她在他身上付出了那么多感情,最后却抵不上他妈妈的一句话。

单阳似乎气急,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牙正要说什么,开门声响起来。

谢云舒从房间里走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电视机前打开开关,又若无其事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房间静谧,一时间,只剩下新闻主持人机械的嗓音。

单阳一脸茫然地看着谢云舒。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谢云舒从沙发里直起身子,客客气气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人有个毛病,一天不看《新闻联播》就得失眠。我在这儿不会打扰到你们说话吧?呃,你们站着干什么,坐啊。哦,对不起,我的室友不太懂待客之道。”

葛漫漫站在一旁,哭笑不得,趁机丢下一句“我困了,你们聊”后,转身回了房间。

单阳急忙跟上去,却被“砰”的一声关在门外。

“漫漫,我只是担心你,没别的意思,你开开门,听我解释。”

谢云舒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这还真是一看新闻就犯困。这位客人,不然您先回去,等明天再来?”

单阳转过身,狠狠剜了谢云舒一眼,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不过一会儿,葛漫漫就接到唐楠楠的电话。

“喂,漫漫,发生什么事了,刚刚单阳给我打电话让我哄哄你。你们复合了?”

葛漫漫郁闷极了,把下午在餐厅发生的事和刚才单阳来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你说单阳这是什么意思?”

唐楠楠冷笑一声:“还什么意思,占有欲呗,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就算分手了也见不得前女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觉得前女友就该哭着喊着求自己复合,还真当自己是皇上了?你别搭理他。”

“放心吧,分都分了,姐还输得起。”

唐楠楠听出葛漫漫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但话语间还是有些低落,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的新室友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谢医生?”

葛漫漫无语地叹了一口气:“嗨,别提了,早知道他就是张阿姨的亲戚,我就不答应了。”

唐楠楠担忧道:“他人不好吗?”

葛漫漫想起下午在餐厅幸亏谢云舒及时出现,才帮她解了围。她翻个身,趴在床尾,晃着脚丫:“不是啦,谢医生人挺好的。”

“那你干吗不乐意?”

唐楠楠不是葛漫漫的大学同学,自然不知道她那件陈年糗事。

葛漫漫又翻了个身,正要对唐楠楠说,一门之隔传来谢云舒的声音:“热水烧好了,你洗澡的话直接用就行。”

“哦,好。”

葛漫漫一边回应着,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对唐楠楠敷衍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等见面再告诉你,我先去洗澡了。”

挂断电话后,葛漫漫的心情莫名舒畅。

谢云舒已经回房睡了。她站在客厅里,偏头看见晾在阳台上的白大褂,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个弧度。其实有个医生室友,似乎还真不错。

医院是轮休,第二天早上,葛漫漫还没从床上爬起来,谢云舒就去上班了。晚上十点,谢云舒还没回来。

因为她第二天有个商业推广要做,便准备洗个澡,早点休息。

之前她和唐楠楠一起住,都是女生,没什么顾忌,洗澡的时候习惯把干净的衣物放在客厅里,洗完澡出来再穿。

谢云舒刚搬进来,她一时没适应,进浴室前就随手把干净的内衣内裤放在沙发上了。

她刚涂完沐浴液,从客厅传来开锁的声音。

是谢云舒回来了。

葛漫漫心下一窘,想起自己大大咧咧甩在沙发上的内衣内裤,被谢云舒看到尴尬还是其次,关键是她现在要怎么从浴室里出去。

她总不能说:谢医生,麻烦您先回房间,我出去穿一下衣服。就算谢云舒同意,让她全裸着在一间明知有男人存在的屋子里跑,她还是做不到。

葛漫漫想了想,迅速冲掉身上的沐浴露,擦干身上的水,敲了一下浴室的门:“那个……谢医生,你能过来一下吗?”

谢云舒正在外面走来走去地收衣服,听闻她的声音,脚步蓦然顿住。

咦,这画面怎么这么像电视剧里女配角勾引男主角的戏码?

谢云舒没出声,屋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葛漫漫心想:哎,你倒是回应我一声,你不说话,容易让我想歪你脸上的表情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淡淡的嗓音:“怎么了?”

“那个……能麻烦你帮我递一下衣服吗?就放在沙发上,我忘记拿进来了。”

又是片刻死寂,随后传来平缓的走路声,以及搬东西的声音。

随着一声椅子落地的声响,谢云舒语气平常地说:“衣服放门外靠椅上了。”

“哦,谢谢。”

听着谢云舒的脚步再次忙碌起来,浴室的门幽幽开了一条缝隙,葛漫漫躲在门后,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心怦怦跳个不停。

她迅速将衣物拿进来穿好,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又想起睡衣也没拿过来。虽然她是新时代的女性,思想开放,但这儿毕竟不是夏日海滩,就这么穿着三点式跑出去,怕是不大好。

“砰砰砰”,浴室的门又被敲了三下。

“那个……谢医生,我的睡衣还放在卧室里。”

等了好久,她都没听到谢云舒的回应。

什么情况?谢云舒不耐烦了?生气了?

她贴在门上,一点儿也听不见外面的脚步声,打开一条门缝,客厅里哪里还有人?

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谢云舒紧闭的房间门,一咬牙,一闭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自己的房间跑去。谁知她刚进门,谢云舒就拎着她的睡衣从里面走出来。她的速度太快,一下子被撞翻在地。

两个人都愣住了。

葛漫漫手撑着地面,仰头看了谢云舒两秒,眨了眨眼,半晌后,猛地捂住胸口。

谢云舒亦呆了一下,把睡衣往葛漫漫身上一扔,转身留给她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葛漫漫以光速穿上睡衣。谢云舒转过身,瞧一眼葛漫漫穿反了的衣服,微微一怔,脸上似乎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放心吧,在我这儿,你完全不必觉得尴尬,像你这样不穿衣服的,我每天都能在手术台上看到好几个。”说完,他淡定转身,留下一脸茫然的葛漫漫。

什么,谁不穿衣服了?这家伙是什么鬼?脑回路好像不对啊?为什么一开始她会觉得这个室友还不错?人设全崩了好吗!

两分钟后,葛漫漫鬼使神差地打开浏览器网页,然后输入:“病人做肠胃方面疾病的手术须要脱光吗?”

等一下,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

“楼主您好,根据手术消毒区皮肤面积应大于切口周围15cm的原则,腹部以上的手术一般都要去除衣物。”

这……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