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姨妈的往事（2）
夏有金帮大姨妈家干活，等着大表姐从医院下班回家。
大姨妈牙口不好，吃东西得吃酥软化渣的食物，她买了藕，切成块，放电磁炉的锅里熬两小时，夏有金真是羡慕城里人的阔气，为了吃一口食物宁愿花几个小时的电。
在她山村的家里，虽然好不容易才通电，却不敢使用大瓦数的灯泡，那幽幽的亮光还不如煤油灯亮，好在比煤油灯方便。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山区风大，只要一遇风吹草动，电线与山里的树木相遇纠缠，然后就不通电了，然后就得等着管电的疏通，全是人工疏通，那么远的山，那么远的路，检修的时候，得一一排查，夏有金记得停电最长的时候有半个多月。这半个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乖乖地等，骂娘也不行，骂娘也不会有电。
因为有了电，再次失业的林建国才有了机会当一名村联络员，负责村集体广播站工作，那广播线路往往与电线一起排向村民屋子，所以，管电的常常偷懒让林建国帮忙疏通，林建国又不是一个善于推脱的人，因此，他也就更忙了，只要林建国忙，所有家里家外就必须由夏有金出面，近些年以来，夏有金觉得自己的脾气越来越不友好了。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哐当一声，大门开处，斜刺里歪进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青年，起先夏有金以为他走错了楼道，可他眼里无他地径直往里走，油头粉面，中等身材，穿着看起来陈旧的衣衫，裤脚很长很长，像一只大大的喇叭垂在地上，直把甩尖子皮鞋若隐若现地盖住，可每走一步，那溜尖锃亮的皮鞋还是正正地呈现在夏有金面前。
夏有金把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那小子醉眼朦胧，眼里没有惊诧，摇摇晃晃地走着，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夏有金觉得他像二流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但他好像挺熟悉这个家，夏有金竟然一时语塞。
“奶奶、奶奶！”
粉面青年嘻笑着，也没正眼瞧夏有金，眼里在找着什么东西。
夏有金先他一步走在前，她得通报大姨妈，是谁家没礼貌的家伙竟敢这么放肆？
大姨妈正在翻从康定带来的一口小皮箱，听见“奶奶、奶奶”的叫声，咣当一声赶紧关闭箱盖，慌里慌张地在夏有金耳边说了一句，“快藏起来！”
“奶奶，我就知道你在里边？我聪明吧！”
那青年已经嬉皮笑脸地歪在门框，斜眼看着莫名其妙的夏有金。
“康娃子，你回来了呀？”
大姨妈的声音自带颤栗，好像上了年纪都这声音，夏有金思忖着，瞥见林立珍呆呆地坐在电视机旁。
“奶奶，你在房间藏的啥好宝贝呀？”被称作康娃子的青年嬉笑怒骂，“奶奶，你得救济我，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活该，家里没你饭吃？”奶奶嗔怪孙子，心里却是开心的，若是平常，华云上班去了，家里就江兰一个人，都没有人陪她说话解闷。
“要不要我摆碗筷，饭菜已经好了！”
夏有金瓮声瓮气的声音让康娃子好不自在。叉着腰，望着奶奶，“她是谁？”
“这是你幺姨婆家的……你的表姨！”江兰转身对夏有金说，“你别理他，他哪里说的是吃饭！”
“表姨好！”
康娃子啪地一声立定，抬起瘦削的手臂敬了一个军礼。
夏有金表情尴尬，在围裙上搓着双手，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说吧，这次因为什么回来？你没在外面闯祸吧？”
“奶奶，你看你，当着外人的面把我说得这么坏？”康娃子摇晃江兰的手臂，就像大风刮过一棵枯树。
“你表姨不是外人，是很亲很亲的人！”江兰被摇晃得说话声音颤抖，“你这小子，快放开我！”
夏有金尴尬站立一旁，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离开大姨妈？
“奶奶，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又嫌弃我？”嘴里嘟哝，双手并没有停下摇晃江兰，身体扭动，撒着娇，卖着萌。
江兰把他实在没有办法，“你快放开我呀？你不放开我，奶奶也没多余的手腾出来给你拿钱呀？”
那康娃子这才得令撒手放开娇小的老太婆，兴奋地来个一蹦三尺高！
江兰从裤兜里摸索着，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卷黄纸，走到小桌子旁，摊开在桌面上，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仿佛永远都解不开。
江兰背着康娃子，抽出三张大团结，“给，省着点花！”
康娃子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奶奶，你不是还有吗？这一点钱怎么够啊？你康娃子要面子，这点钱让孙二娃笑话我呢！”
康娃子说着，一只腿趴下来，索性跪在地上，啪啪地捶江兰的腿，“奶奶，我给你捶腿，不行，你背痛，我给你捶捶背，你再给三张……”
江兰抬手，轻轻地敲他的头，“找你妈要去？”
“奶奶，你知道的，我妈哪管我死活，还是你最亲，你才是我的亲奶奶，我的亲亲的奶奶啊，你救救我吧，你不救我就没人救我，你不救我我这小命就没了，怎么样，奶奶，你救还是不救呀？”
“唉！你这孩子，你说家里好吃好喝，你偏偏要去外面鬼混……”
“奶奶，我这不是给你老人家挣脸吗？你不多给点我，我在外面丟谁的脸呀？是不是？”
康娃子挤眉弄眼，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
江兰瘪着小嘴，大孙子这样纠缠，她在夏有金面前也忒没面子，若是平常，不高兴他这样子，还可以大声斥责几句，可今儿当着夏有金的面，不管怎么说，多少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吧？
左右为难之际，华云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康娃子，你又缠着你奶奶吗？你跟我滚！”
康娃子见妈妈回来没有好果子吃，不情不愿地从奶奶身上离开。
“好好说话嘛，你看你，吓着他了？”
“奶奶，那我走了，下回见！”康娃子也不看他妈妈一眼，烊烊地走了。
身后，江兰拼命地喊着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