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从事教育工作至今已经70年,一直未离开这个岗位。我的专业是建筑学,为了教学之需,一直从事科研和相关实际生产,产学研三者互相促进有助于业务的提高。这点对很多教育工作者而言都是如此。
自1946年到清华建筑系工作算起,刨去“文革”期间10年不算,我做了长约25年的教学行政工作。这一时期的工作很特殊,作为副系主任、系主任,涉及方方面面,尽管这时间段是我精力旺盛的时期,投入行政事务,化解难题成分太多,原拟除一些重要的事有必要做一定的交代外,其他均简略谈过。后经友人建议:“这是清华大学建筑系从初创到成长的重要阶段,也是你一生投入了辛勤劳动的重要阶段,不应草草而过。”我接纳了这一忠告。
我少时得恩师栽培,在中学打好基础,入大学后得名师的引领,后又应梁思成先生的召唤在清华任教,并得到赴美两年的学习机会,回国后立即回到教学岗位,跟上了清华“营建系”的辉煌阶段,又参加了一些新中国学术团体的组建,如1953年中国建筑学会、1981年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及其后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等,并参加国外学术团体活动,从1955年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参加了国际建协第四届会议,此后直到20世纪末,我与国际建协有不少交往,增长了专业认识上的阅历,有助于专业视野的提高。
我的觉醒是在“文革”之后,墨西哥、美国之行与西欧之旅为我打开了一度封闭的眼界。特别在1981年改革开放后,作为新获选的一批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后改称院士),我基于自己专业的社会责任感,认识到“建筑要走向科学”。1984年,我在62岁时卸去行政职务,初创建筑与城市研究所,开始“进军科学”的探索。
回眸我的人生之路,可以说大致由三个30年构成。从我出生到而立之年,主要是1922-1950年这一时期,可以作为我的学习成长时期。我在“一战”后出生,就读小学时东北沦陷于日本军国主义之手,高中时家乡沦陷而颠沛流离,对祖国,对家园,对人民怀有无限的感情,这30年,一方面是学习知识、增长见识,另一方面是在动荡的时局中树立了理想和信念。三十而立,为我毕生的事业打下了基础。新中国成立以后,1951—1983年,是第二个30年。新中国成立,建立了新的政治体制,在祖国建设上,取得了一系列的成就。我从美国留学归来,走入建设祖国的行列中,将个人的力量都投入到清华建筑系的发展和新中国的城市建设中,有豪情,但也有困惑,到“文革”中断约10年。1978到1983年,我担任建筑系主任,重整重灾后的建筑系,这时候正是改革开放之初,无论在工作还是业务上均有较多的进步。这两个30年是我事业和学术的重要阶段,我追随着国家的发展,努力成长,既受客观条件所左右,也从未放弃个人主观的努力。从改革开放至今是第三个30年。1984年我在卸去行政工作后,成立清华大学建筑与城市研究所,到2014年恰好30年。这可以说是向科学进军的30年。广义建筑学、人居环境科学的提出,菊儿胡同的落成与获奖,若干重要科研项目的推进,都是在这30年中完成的。这30年可以说是一生中的“黄金时代”,2011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授予可以说是对这一阶段工作的肯定。
在90岁之后,来写这本书,严格地说,是一个自述,不能算作自传,因为我无意面面俱到,而主要着眼于我业务追求的历程,知识的追求,道路的追求,对一己缺点、不足的自省。曾国藩对自己的书斋称“求阙斋”,就是知不足。这里只记录人生的主要经历、艰难曲折的道路,是一个对过去的归纳和总结,说明收获与困惑,以求解之心面对严峻问题,以诚朴之心记录专业实践,并以期望探索之心展望未来。
这是一个自觉尚称勤奋的老年建筑学人,近90年来的个人求索心得和反思,是对自己的内省、心得与认识,不表功,不盗名。
在祖国改革开放面临转型和深化的新阶段,90岁之后的我仍希望在健康允许的条件下,保持勤奋的精神,继续求索,贡献一己有限的智慧和力量。
本书既成,适逢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成立70周年,亦以此为庆,因为我的学术人生也可以说是从清华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