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里洋场
漫步在上海外滩,宝马雕车,玉壶光转,江波旖旎。历史总在耳畔萦绕,让人情不自禁地遥想100年前,大上海的十里洋场该是一番如何的光景?
顾正秋,老“上海戏曲学校”“正”字辈的佼佼者,20世纪末她记忆中的大上海是大世界游乐场,是中国大戏院、黄金戏院、皇后戏院、天蟾舞台、兰心戏院……“听说有些已经拆除或重建,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们一个个都还热闹得很呢”“还有城隍庙的排骨年糕、乔家栅的‘擂沙圆’、清真馆的清汤面、路上小贩叫卖的橄榄……”
每每黄昏,掌灯时分,各戏院门前便是车马纷来,绮罗云集。
文人是这样描写的:
海天富艳,景物饶人,花月清明,春光醉我。香迷十里,旋开歌舞之场;丽斗六朝,敢续烟花之记。则有地名北里,美集西方,花架堆银,天真不夜,火齐列树,星有长明。杨柳帘笼,送出笙歌一派⋯⋯若夫曲艳霓裳,歌舞玉树,记广寒之旧谱,广金缕之新腔。
在互联网上,输入一个个戏院的名字,看到一幅幅斑驳的老照片,今夕何夕。也越发想象,这里有阮玲玉、胡蝶、周璇,这里有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生命,每一个建筑,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似有似无地倾诉着或豪迈、或悲壮、或千回百折的故事。
角儿,是被捧出来的。
《中国戏曲志·上海卷》记载,1921年,余叔岩来沪参加赈灾义演,受到戏迷极力追捧。而当时沪上追捧程砚秋的戏迷也为数众多,当程演出时,程派戏迷除了赠送大量花篮、银盾、缎幛、诗文以外,还觅得高约三尺的大银瓶一对,刻以上下款,插上大花枝,在程砚秋上场前分置台口左右。余派戏迷见后,发誓要压倒对方。于是派人四处寻找,结果找到一对高达三尺多的大银瓶,出重金加工上光之后,于余叔岩上台之际将其置于台口。因高过前者数寸,又白光耀眼,宝气摄人,故台下为之热烈鼓掌。两对银瓶共耗资6000万。
而梅兰芳至沪演出,则盛况更为空前。
一有梅兰芳到上海来的消息,上海的茶馆酒铺里,大家兴高采烈,谈论的无非是梅兰芳。家人聚话,店伙闲谈,谁也不要提及他?而浴堂单的扦脚匠,搁起了人家的脚,理发店里剪发师,揪住了人家的头,尤为津津乐道。梅兰芳一到上海,居住的旅社门前、聘他的舞台阶下,人头济济,都想一瞻他的风采,究竟比天上安琪儿胜过几分⋯⋯
携妓观剧则是当年上海滩的又一大景观。男子看戏时,写一个小红笺,书上某寓某妓女的名字,请人送至妓女处,妓女即可来侑酒取乐,这便是叫局。一般妓女对此是有招必应,她们乘华轿、操琴弦,于灯红酒绿中,轻歌狂笑,好一番热闹场景。
戏院,是上海滩夸富争奢、挥金如土的场所。“一日一夜,费至数千元”“诚不夜之芳城,销金之巨窟也”。
这些都是今人很容易便在史书上、在影视剧里、在小说里看到的彼时上海滩。
然而,谈到近百年前的十里洋场,张正芳只是静静地提到了小广寒的清唱。
在《上海通志》第十九卷商业服务业,第十章饮食服务业,第四节茶楼、熟水、咖吧行业,这样记载:
青莲阁茶楼。在福州路515号。二楼、三楼均设85张红木茶桌,白天供应茶水,晚上演戏,又称小广寒。为上海建筑、麻袋、米、新衣、颜料等业同业公会茶会,洽谈生意,1956年,茶会消失。1958年,歇业,房舍划归黄浦区废品物资公司。
张正芳说,在小广寒唱戏的女孩子,喝茶吃饭的官人觉得好,商量个价就可以带走了。即便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白大衣”,也明码标价。
淡淡的忧伤,不动声色。
鬓影衣香,丁歌甲舞。跟有些人是没有关系的,即便身在其中,也恍若隔世。
在《中国京剧史》中,有一段更冷静、更客观的话:
大量流离失所的穷家子弟为了养家糊口而去学戏,或者沿门卖唱,“撂地”卖艺,或组成“小班”进入茶楼酒肆、承应私家堂会,从而扩大了京剧演员队伍,促进了京剧的传播。
也许,这才是张正芳心中,也是真正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心中真实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