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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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随愿

当潘娘子临盆的时候,林也静在屋外十分焦急和忐忑。她不断地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二房要生得一个男孩。可当她得知潘雪熹生了一个女儿后,大失所望。彼时,承域已经过世,如今潘娘子生的又是女儿,老三和老四估计要惦记上承域的这份家产了。

可事实已是如此,孙女毕竟也是自己的血脉。于是,过了几天,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后给孙女取名叫朱秀樱,并继续亲自照顾她们母女俩。而对老三和老四的事情她都不闻不问,况且这二人已分家自立了,她也懒得过问他们的事。

在承坚和承均结婚的时候,老太太也没去了解过太多对方家里的情况。只要老三和老四看上对方家姑娘,她就同意。

三房和四房对此也颇有怨言,认为老太太偏心大房和二房,对三房和四房不闻不问。

更过分的是,老四承均趁着二房承域过世,潘雪熹在做月子的时候,把她家的一些资产偷偷拿去卖了。老三见老四如此大胆,便去了老四屋里质问道:“老四,二哥财产怎么处理应该先问过大哥吧?就算不问大哥,你怎么也得问我这个三哥吧?”

承均听后笑道:“三哥,我这不怕你不忍心嘛,所以坏人就由我来做。现在二房的东西已经买了,这钱大哥也不缺,我看就我们两个分了吧。”说着,他便从兜里掏出一捆钱财来。

承坚接过钱瞧了瞧后说:“这才对嘛。走,今儿咱哥俩去喝个小酒去,我请客。”说完,承坚便拉着承均径直往院外走去。

二人喝完酒出来脸色均已通红。承坚觉得意犹未尽,便又说道:“咱哥俩今天要不去赌场试试手气?”

“这酒都喝高了,牌看错了咋整?”

“牌看错了,就当这几个钱咱俩又喝酒喝掉了咯;若是赚了,那又有酒喝。这样的无本买卖试一下又何妨?”

承均听后点了点头,便跟着去了。

到了赌场,承均躲在老三背后一言不发,他就静悄悄地围观老三在那里赌着。怎料,承坚手气不佳,没多久竟把手上的钱全输了进去,他大怒之下掀了桌子骂道:“妈的,你们这群老千,平时小打小闹的时候跟我有来有回,今天一看我带得多了点就直接抽老千了?”

赌场的鲍老五强忍住心中的怒气说道:“三哥儿,这老千是确实没抽,您只是今天手气差了点。怎的,就这点钱,您不会输不起了吧?”

“老子输不起?老子有的是钱,你等着,回头我就过来!”说完,承坚便直接出门而去。承均见状边马上跟了出去,边走边劝:“三哥,你不要和老五一般见识。今天你喝多了,回头清醒了再来。”

“也是,今天喝高了牌都不听叫了!回头,回头老子搞死他!”

二人回到院子里,见林也静已在门口等候,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母亲已经知道,顿时酒醒了一半。

只听林也静说道:“你们两个混账!又出去喝酒了?家里哪有这么多钱供你们天天这样喝!”

见二人低头不语,林也静接着对承坚说道:“尤其是你!你也是要做爹的人了,到时候孩子长大了学你那咋整?”

老三听了这话后顿时清醒了过来,问道:“那啥?我要当爹了?”见林也静笑着点了点头后,他便欢呼雀跃地跑进了屋。

承坚走后,林也静又对承均说道:“老三都要有孩子了,你个混账也要抓紧!”

承均见母亲的注意力不在他们喝酒上,便马上接过话题说道:“对对对,我是该抓紧了!要好好努力!”

见林也静听后心满意足地回去后,承均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也慢慢悠悠地回了屋。

回到屋里,承均便对章娘子说道:“三哥这傻子,手气不好却还一直押,按照他这性格,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人傻钱多,真是人傻钱多。”

章娘子讽刺道:“你这么聪明,明知那十赌九输为啥还去赌?”

“你一个娘们儿懂个屁,你知道啥叫消遣不?我那是小赌怡情。”

在得知将要当父亲后,承坚的确安份了几天。可日子一久,他的本性就又露出来了。他隔三差五地往赌场去,大部分都是两手空空而归。

当承坚的女儿降生后,林也静再一次十分失望。在她眼里,延续香火比啥都重要,可偏偏天不遂人意。

承坚倒没觉得什么,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女儿又有何不可。但他竟然在妻子做月子的时候还出去花天酒地。一时间,这些消息传到老太太的耳里,她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儿子叫到面前骂道:“你这畜生,妻子在家里做月子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承坚装傻充愣地问道:“我做啥事了?”

“你是不是还在外面花天酒地了?”见承坚默不作声后,林也静接着说道,“你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就不怕这样将来影响你女儿前程吗?”

“这年头,只要家底够厚,哪个女儿不愁嫁的。有钱谁还在乎你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

“你这样花,你那家底经得起吗?”林也静听后反驳道,“你是小宗,本来就家底不厚。还有,你也要给女儿做表率,不要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我这不正是上一代歪了的原因咯?”

林也静听后火冒三丈,当即把老三赶了出去。家门不幸,实在是家门不幸。

几个月后,林也静听说何翌的情况不断恶化,可能将不久于人世。她来到床前看到那奄奄一息的儿媳,不禁泪流不止,说道:“何翌,你要好好振作起来。承基和延泽可都盼着你好起来呢!”

“娘,我知道这几年我抽大烟花了家里不少钱。现在这样也好,以后不再给家里添负担了。”

林也静听后沉默不语。是啊,这殷实的大房这几年花在何翌身上的钱还真不少。林也静转过头看着一旁站着的承基,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好是歹。那承基失了魂一般地呆站着,或许当初他狠下心来让何翌把那该死的大烟戒掉或许更好。

过了会儿,回过神来的林也静便又开始宽慰何翌,表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希望她能振作起来。

等到林也静出了屋,发现老三头破血流地从外面回来。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喝多了摔了一跤……”说完,承坚便直接回屋去了。

不顺心,真的是不顺心。眼看着家道中落,林也静现在有点恨透这样的一个家。

当天,她从承均那里得知,原来这老三当天赌博输了几亩地,以至于恼羞成怒大闹赌场。赌场的人哪受得了他这般乱来,便一顿拳脚把承坚轰了出来。

听完后,她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好吧。今后你们是好是歹我也不管了,路是你们自己走的。”说完,她便自个儿回屋去了。

可谁知这事还没完,过了几天,林也静又看到几个人把全身湿漉漉的承坚抬回家里。这一次可把老太太吓得不轻,她忙上去查看。承坚已经奄奄一息,在那里不断地喃喃自语道:“这群龟儿子,老子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老太太忙问来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来人啥也不肯说就回去了。屋内出来的承均见三哥这般情况也是吓了一跳,抬老三进屋后他便跑出门打探情况了。

林也静坐在承坚面前哭着问道:“儿啊,你这又是做了什么孽啊……”

可承坚因为太虚弱,已然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承均满身大汗地跑了回来。他来不及平复气息便到林也静面前说道:“娘,我打探清楚了。这三哥也真是太过分了,上次在赌场输了五亩地,他大闹了赌场被人轰出来。这次他过去想着把地赢回来,竟在那出老千。这出老千被人逮个正着,被人恶打一番。赌场本想挑断他脚筋的,亏得那鲍老五是我朋友,经过他一番劝说后,就没挑他脚筋了。但是,赌场的人还是把他独打一番后扔到江里去了。”

“冤孽……冤孽啊……当初梅溪那林也师家就是这样败的。”

承均看到老三这样也着实吓了一跳,他回到屋后喃喃自语道:“不赌了不赌了。这前人跌倒,后人打警。”

过了几天,这承坚终因伤势过重断气了。老太太晚年再丧一子,很是痛心。

在她这样的年纪,本应享受着天伦之乐,可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如今儿子们一个个要先她而去,而孙辈们又得她亲自照顾。她把延泽到跟前来,嘱咐道:“延泽,你也是个小大人了,两个妹妹都还小,你以后也要好好照顾她。”

这几年朱家真的是好事不来,坏事一连串。以致这娃娃出生几个月后才有了名字,叫秀萍。

这承坚安葬后没多久,承均便过来和老太太商量,如今大房自顾无暇,承域、承坚又已过世,以至于二房和三房都是孤女寡母,他希望把二房、三房的所有财产都归入他底下,至于那两对孤女寡母他会负责照顾。

这一想法遭到了林也静的断然拒绝。她愤怒地说道:“你照顾寡嫂和侄女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如今你还未照顾竟打起她们家产的主意。”

“我这不也是为了二房三房着想嘛。二哥和三哥的后人怎么说也都是女娃,这将来都是要外嫁的,两个寡嫂会不会改嫁也不好说,这要是都嫁了,那不是别人家的财产了嘛。”

“要怎么处置也是你大哥说了算!”

“大哥那状态还是省省吧。”

“怎么?你连大哥都不认了?”林也静被挫到痛处后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跟认不认大哥有什么联系?

“总之,只要我老太婆活着一天,就都不可以!”

承均听后悻悻而归。

然而正如承均所言,在承坚死还未满一年,承坚的妻子便嚷着要改嫁。任老太太如何劝说她都坚持着。

承均在一旁大声说道:“你要改嫁,那是可以的。但我们有个条件!第一,三房的所有财产你一分钱都不许带走。第二,秀萍这孩子得留下来。”

那妇人想也没多想便答应了。过了几日,她便收拾一番匆匆离去。可怜了秀萍这女娃娃,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妈。

三嫂离开后,承均原本以为老太太会按照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把三房的资产都归他,秀萍由他抚养长大至出嫁。可谁知,林也静竟把三房全部归承基所管。承均得知后气得暴跳如雷。

彼时承基也不好过,本就奄奄一息的何翌终究还是撒手人寰。这一下,承基算是彻底崩溃了。倘若自己当初没有答应典妻,或许何翌就不会有如此结局。他陷入深深地自责中。

在何翌出殡的那天,承基哭天喊地,他趴在棺材上,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人把何翌拉走。林也静看着儿子的这一举动,泪如雨下。延泽看着这满屋的悲伤,不知该何处何从。那天,他独自一个人在江边游荡着,边走边哭,嘴上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两个娘都没有了……”

而承基从那一天起,更是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可把老太太吓得不轻,生怕这个儿子又有个三长两短。

七十来岁的林也静本身子还算硬朗,可这接二连三的噩运让她一下子感到力不从心,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一日,她见承基一个人独自坐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便上去看望。可承基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到了晚上,承基突然在院子里大声吼叫起来,他站起来嘴里不断地喊着何翌,然后在院子里四处寻找。

听到动静的承均跑出来看到这一情景,跟同样出来打探情况的潘雪熹说道:“这下完了,大哥这是彻底疯了。”

“你在胡说什么?”

“你看他神志模糊,哪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

潘雪熹将信将疑,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大哥,该回去吃晚饭了。”

可承基根本没理会她,仍在那里喊着何翌并寻找着。

这下,潘雪熹是真的相信了。她忙回去跟老太太说明情况。老太太听后叹息道:“这下真完了……”

她看着眼前这些孙子孙女,在这些孩子的童年里,不是缺少母爱就是缺少父爱,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如何。为了避免孩子们太孤单,她让人带话给林家,让林禾禾常来串门。

承均随着二哥和三哥的相继离世,变得越来越胆大。他把老二的两间房和老三的五亩地都划到自己帐下以便自己平日潇洒。老太太年事已高心有余力不足,老大又心无旁骛,此时不占更待何时。

延泽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知道父亲病了。有时候,父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一个下午,他就趴在窗上看着父亲坐一个下午。

为了让延泽接受好的教育,老太太将延泽送到学校去,让他去学习,希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一扫朱家的阴霾。

到了学校,一开始延泽还能好好学习,可日子一久,便有同学笑话他是疯子典妻典过来的野孩子。延泽在家不曾受过这样的气,对于这样的嘲讽,他直接冲上前去和嘲笑他的同学厮打起来。可他毕竟是一个人,对于那几个同学,他根本无法打赢。

有次,延泽一个人在放学的路上走着,身边的同学们在那里故意左一句野孩子右一句野孩子的喊着。他本想忍气吞声,可当他听到同学们说野孩子的娘已去了黄泉,野孩子的爹已是半个神仙这样的内容后,终于愤怒到了极点。虽明知打不过那一群人,但他还是冲了过去和他们厮打起来。最后,延泽被按在田地里,每个孩子轮流过来扇他几巴掌。

正因如此,他经常放学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可老太太眼睛已经有些不利索了,根本没发现什么。而承基一直精神恍惚,也没注意到他。延泽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放学回家抱着秀萍在屋内玩耍,他认为只有妹妹是自己的朋友,是伙伴。

再说承均,他见自己结婚好些年,妻子章娘子都没怀上个儿子,已是中年的他也开始慌张起来。他想像老大那样典妻生子,可到了这个时候,法律已经明令禁止这样的行为,于是他便想着和章娘子离婚再娶。

章家哪里肯同意,一听到这消息,便举家冲到老四家里来。老四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下子双腿软了下来,他想叫着自己家里人来助阵,可无奈老的老,疯的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如此势单力薄。最后,老四还是妥协了。虽说这婚没离成,但他对章娘子从未给过好眼色。

不过,将来的事永远都有未必。到了延泽十四岁的时候,章娘子终于怀上了孩子。承均欣喜若狂,不论男女,他只要求有后就好。

一日,承均在外喝酒回来,看见坐在院子里的承基,想起当初自己被章家围着,却没人来帮忙,越想越气。他走到承基跟前,上去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疯子,我被别人围着的时候你在干啥?父亲这么大的家业给你这疯子迟早败光了,还不如我来料理。”

承基早已神志不清,只是呆呆地看着弟弟。

承均见承基没有反应,更来气了,随后就是一脚把他踢翻,继续骂道:“不是只有你才有儿子,老子也有!你那儿子是个野种,我的儿子才是正儿巴紧的嫡子嫡孙。”

这一幕给屋内的延泽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冲出去,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这回出去了,下回也阻止不了。他含着累跑到奶奶跟前,求着奶奶:“奶奶奶奶,求求你想想办法照顾我父亲吧。”

已经行动不便的林也静忙问延泽怎么了。

延泽哭着说:“父亲这个样子会一直被人欺负。哪天你要是不在了,我们父子怕是连家都没有了。”

林也静听后陷入了沉思,对于已经止不住的衰败,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听说,老四已经把从老二和老三那边抢过来的财产挥霍完了,想必老大也要轮到了。

那一日,林也静再也没说过话。

一天,延泽像往日一样放学回家,刚进院子就发现承均在抢着承基手上的东西,他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才十四岁的延泽哪里是承均的对手,直接被撂倒在地。听到动静的潘娘子和章娘子也闻声而来。

见来的人多了,承均便嚷道:“你瞧瞧这父子俩,一个装疯卖傻,一个人小蛮横,竟然想从我这里抢走村东口那五亩地的地契。”

潘娘子本就对老四的做法看不惯,她听后立马回道:“当初分家的时候,你家的地都在江边,村东口哪来的地?”

承均听后直接骂道:“我们四兄弟分家的时候你在吗?你一个外人插得上什么话!”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带着章娘子回了自己屋。

潘娘子本来就对承均霸占自己家的地十分不痛快,又眼见此景,更是怒不可遏。她扶起延泽父子后,就直接拉上延泽到林也静那边去了。

不过毕竟林也静年纪大了,到了林也静屋内,潘娘子也不敢大声说话。她把自己眼见的场景和老太太说了一番,同时也表达了对承均将霸占承基家产的担忧。

这时,延泽哭着说道:“奶奶,书我不读了。我要留在家里照顾父亲,免得有人欺负他。”

林也静沉默了许久后对着潘娘子说道:“熹儿,你帮我出去打听打听,哪里人家只有一个女儿,家境不好,年纪又和延泽相近的。我想了很久,只有娶了这样的人家,把对方家父母都接过来,让对方家父母照料承基家,这样才能撑起他们。”

潘娘子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只是苦了延泽,在别人上学的年纪他便要担起这个家。所以她有些犹豫,说道:“延泽才十四岁,现在让他结婚会不会太早了?”

“但凡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林也静接着又说道,“老四无法无天也有段时间了,趁着老大的家产还有剩,你赶紧去找吧。”

潘娘子听罢便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