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园里的退伍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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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战鹰在哨位上坚守18小时

个/人/简/介

常悦,男,汉族,中国共产党党员,1991年6月出生,河南濮阳人。清华大学法学院2009级本科生;2012年12月至2014年12月服役于海军东海舰队航空兵第六师;服役期间参与多项重大军事演习演练,圆满完成任务,连续两年获得“优秀士兵”,所在班级获得“集体三等功”一次;现为法学院在读硕士生,担任清华大学五字班带班辅导员,曾担任清华大学法学院学生组组长。


部队里的苦和累不值得抱怨和炫耀,在当兵报国的信念面前,所有的挫折、不顺和利益纠葛都不足挂齿。

——常悦

我的心路

两年军旅生涯是值得我一生铭记的宝贵经历,短短一篇文章包容不了这两年中的汗水、欢笑、痛苦与泪水。因此,我要把最重要的——我的心路——放在第一部分,接下来的文字中不仅有一个过去的我,而且也是我目前内心的真实写照:

和平时期的兵难当,战争年代士兵只求以死报国,而和平年代还需要考虑很多关于活着的问题。回首4年的军旅生涯,我虽没有直面过生死,但我始终在寻找那种久违的战斗感觉。初入军营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到基层、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磨砺自己。在这种意识的影响下,新兵训练结束时我毅然选择到东航某场站警卫连去做一名普通战士。在第一年的新兵生涯中,无论是站岗执勤、军事训练、公差劳动我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我深深感觉到越是基层,越能考验一个人的品格,在缺乏监督的环境下,军人职业的神圣、纪律的执行,完全要靠个人的信念和笃守才能实现。能在繁琐的工作任务、肮脏的工作环境中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

第二年当上副班长后,我愈发感到时间的珍贵,想为连队作更多的贡献。为此,我放弃了连领导为我安排的轻松、舒服的文书工作,决定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基层带兵人。因为我觉得无论处理再多的文件、写再多的稿子,一旦我脱下这身军装,所有贡献也就此停止,只有带出一个班的好兵,才能把我的努力留在部队。我尽力把当新兵时的所学所悟交流传递给自己班里的战士,希望他们少走弯路、少吃不必要的苦,成长为一批“嗷嗷叫”的兵、一批“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兵,在我离开后,他们还能继续将这种精神、气质传递下去。个人的成败得失在集体的兴衰荣辱面前是微不足道的,连续两年的集体“三等功”才是对我最大的褒奖。

在部队很多人都说基层难干,但我认为只有全心全意地干过了才能对基层做出更切实的评价,基层的土壤不是一天形成的,改变因此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要基层带兵人的传承意识尚在,强军的目标终有一天会实现!

我的选择

为什么弃笔从戎?这是我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抛开当众谈论自己时的局促不安,脱离个体对宏大背景的迎合,我想从“人之为人,我之为我”的角度谈谈我当时的选择和选择背后的理想与追求:

2009年,我如愿考上了清华大学,成为法学院的一名学生。在本科前三年里,我和身边的同学们一起上课、自习,规划着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而就在临近毕业的关头,一幅红红的标语撩起了我心中埋藏已久的激情——“好男儿当兵去!”这句话在那段日子里始终回响在我的耳旁。

当时我正在为毕业之际的选择感到矛盾与焦虑,我的父母希望我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成家立业,过一种平凡而幸福的生活。而我自己却始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清华、就这样放弃清华人“爱国奉献、追求卓越”的精神品格。那段时间里,我蜷曲在图书馆的角落重读了《平凡的世界》,动情时一遍一遍默念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深沉而动情的演讲……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最终决定瞒着父母递交了参军入伍的申请。

现在回想起来,我非常理解2012年年底时我的心理状态,那应该是青年的躁动——就像孙少平一样——内心的躁动。当时在我的心中,青春不是属于我个人的,青春是一种献祭,“我的青春献给谁?”是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现在我很庆幸当时我选择把青春献给祖国的国防事业,“哪怕到部队去站岗,也是在为祖国作贡献”,至今回想起当时的誓言依旧热血沸腾。

我与祖国

部队里的苦和累不值得抱怨和炫耀,在当兵报国的信念面前,所有的挫折、不顺和利益纠葛都不足挂齿。在我已经度过的人生中有两次真切地感到自己和祖国离得如此之近:一次是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阅兵仪式上随群众游行方阵走过天安门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参军入伍。这里我想讲一个当兵时真实的故事:

2013年是我当兵的第一个年头,那一年中、日两国在钓鱼岛问题上的分歧日益严重,军事斗争的形势也日趋紧张。一天晚上,连队刚组织看完新闻,突然上级电话通知进入一等战备状态,全连官兵立刻准备进场,从接到通知到佩戴装具集合完毕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一些同志甚至等不及乘车直接奔向了自己的战位。由于形势紧急,当我刚向连长报告就位的时候,战机已经呼啸而起。望着深邃的夜空,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既为自己参与了保卫祖国的事业而感到激动,又为远方飞行员和战机的安危感到担忧。就这样那一整晚我孤独地守护着哨位,一批又一批的战机升空,而换岗的战友却迟迟不来。后来得知由于情况紧急,连里甚至没有多余的战士来替换自己。等到战备状态解除,通知退场时,我已经在哨位上坚守了整整18个小时。

这次经历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从那时起自己的命运就和祖国的命运连在了一起,试想如果自己没有当兵,怎么会在如此特殊的境遇之下产生顿悟从而有这么强烈的感受?

士兵的柔情

和平年代部队的生活是紧张而有规律的,部队的环境又相对比较封闭,营区之中自然少了一些市井的喧嚣与浮躁,也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军队、军人甚至人生。我很庆幸两载军旅生活中我的代入感始终很强,我的情感也因此变得敏锐,能够把一些事件转化为感悟,影响我的一生。

我想分享在部队时写下的一些话,下面这一段是某次飞行事故发生后默默记下的,是我——作为一位守卫战鹰的警卫战士——内心真实的写照:


战鹰已去,留下寂静的库,宛如墓穴,留人凭吊。战鹰啊!你在哪里?蔚蓝的天空难觅你的行迹,云霄间也不闻你的声息。战鹰啊!你在哪里?

我曾一次次目送你直入云霄,赞叹你势如疾风、声如雷电;我曾一次次盼你归来,你触地的瞬间能填满我苦熬几小时的空白。而今你竟忍心不再回来,只留我在。你可知月寒日暖煎人心肺。

战鹰,我把青春献给了你,甘愿做一名卫兵,只因能默默守护你,静静地望着你。这是多么宝贵的青春啊!我的心灵负债累累,只因你在,我便不觉虚掷,无数次回眸也不曾生悔。

战鹰啊!你在遥远的海空迷了路,误认了天为海,海为天。那是怎样的奇幻仙境、碧海蓝天?莫非这秘境中暗藏杀机,还是你狂驰恣肆被美所迷。海面上巨大的漩涡直通海底,你本是空中的灵翅,却沦为龙王私藏的宝物。我愿像那500年前的猴儿,大闹水晶宫,将你夺回。

战鹰啊,你的离去压弯了卫兵的脊梁,暗淡了钢枪的光芒。卫兵的悲情,他不能驾驭你翱翔,只能贴着你的翅膀猜测天际廓然的风光。你的离去为这场独幕剧画上了句点,自此再无转折的生机。

战鹰已去,再不会有同在的欢愉,只剩下独在的悲戚。


除了保卫战机的本职工作,在当兵的第二个年头,我还担任了连队的代理班长,成为了一名基层带兵人。在带班的过程中,我积累了一些经验,一些从那时起产生的理念至今还体现在我所做的辅导员工作之中。

现在我做着类似教书育人的工作……我有8个学生(战士),他们有着不同的经历,有的年纪相仿,有的像孩子一样。我不奢望能教给他们什么,只是希望他们不再走我走过的弯路,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他们都有独特的天性,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只是缺乏引导。我很高兴他们能各取所长组成一个互补的集体,也很头疼他们不能完全按照我预设的轨迹行走。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我只能不断观察着他们的变化,他们就像我发现的新元素。最近我深深地感到能力有限,也不断反思第一年的种种,既希望他们模仿我,也希望他们超越我。

两年的时间很短暂,很难给部队留下什么或者带来什么改变,唯有我带的这几名战士,希望他们能不断地完善自己、积极地看待问题,也希望他们再带兵时能够真正地关心战士,理解他们的辛苦和不易,发现他们身上的优点,知道要把他们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我与我的“兵”

退伍返校后我加入了学生工作队伍,成为一名带班辅导员,我所带的法5年级有80多人,以前在部队带一个班,现在可以说是带一个连了,这对我来说着实是不小的挑战。当班长的时候班里最多时有十几位战士,平时同吃住、同训练,我可以仔细地观察每位战士的行为、了解他们的心理、感受他们的需求、解决他们的问题,而当面对一个年级时,就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虽然学校生活不像部队生活那样简单划一,但我仍然愿意抽出时间多和法5的同学们在一起,听听他们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了解他们对某些事情的看法、和他们讲讲我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享受,这种精神上的愉悦和反哺也许就源自我这一颗带兵人的心。学校和部队是不同的环境,缺乏外在的纪律约束,因此辅导员和同学之间心与心的沟通就更显重要。虽然早已脱下了军装,但身着军装的我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像是一个“他者”,我会情不自禁地将现实与过去进行对照:当我送书给同学的时候我会想到当年休息的时候班里的战士们围坐在我的床边看书、看报的场景;当同学生病或者遇到困难不管多晚我都会匆匆赶去,在我眼中他们就像我们班的战士……学生的思想是多元的,统一起来会遇到非常大的困难,况且他们也不需要服从某一个权威的指挥,也许作为辅导员我永远也不会找回和带兵时同样的感觉,但我依旧执着于待人真诚、关爱下属的带兵铁律,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法5的同学们就是我带的兵。在部队的经历让我知道如何能够更好地引导和教育学生,让我知道如何能做一个好的辅导员,同时也把在部队学到的那些东西传递给我所带的学生们。

部队的经历已经成了过去,但军人的精神和品格还留存在我的心中。感谢清华圆了我的从军梦,感谢部队给了我一段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