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唐诗人对酒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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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勃:海内存知己——“大唐第一天才”的豁达与悲情

少年得志总恃才

王绩的才智在他的侄孙王勃身上得到了延续。

王勃同时也很好地继承了先辈作诗为文的衣钵。

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王勃被誉为“大唐第一天才”,为他六岁就能写诗作文,九岁时能很有见地的点评《汉书》,到了十六岁,就做了大唐王朝的七品官员。

还没有脱掉孩子气的王勃因此稀里糊涂地吃了官场的苦头。《唐才子传》说:

未及冠,授朝散郎。沛王召署府修撰。时诸王斗鸡,会勃戏为文檄英王鸡,高宗闻之,怒,斥出府。勃既废,客剑南,登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之功,赋诗见情。

还未成年,王勃就做了朝散郎。沛王李贤听说了他的名声和才气,就召他到沛王府修撰典籍,十分器重他。当时,各位王侯时兴斗鸡,互有胜负。王勃仗着有才,开玩笑地写了篇《檄英王鸡文》,意思是代替沛王府的鸡向英王府的鸡写一篇言辞犀利的挑战书。文章写得才华横溢,不料却惹怒了唐高宗。高宗看了文章后,发怒说:“这文章,不就是在我的儿子们中挑拨离间吗?”这还了得,当天就令人斥责王勃,并把他赶出了王府。

官做不成了,为遣愤解忧,他随即出游巴蜀,追念先贤之功,慨叹自己之愤。此间作《山中》诗:“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红叶飞。”诗人身处长江之滨的荒野山中,踽踽而行,恰逢暮秋高风,黄叶乱飞,不禁悲叹起自己的厄运来。羁客远泊,思乡而不得归。偏偏又长江万里,归途遥遥。滞困他乡,悲绪澎湃,忆念滚滚:“游子倦江干”“雾色笼江际”“何为久留滞”,真是心境萧瑟,旅思遄飞。他对故乡的思念之切,由秋而春,又写下了《羁春》:“客心万里倦,春事一朝归。还伤北园里,重见落花飞。”四季轮回,他对故园、对家乡的思念一刻也没有停止。

自古雄才多磨难。这句话放到王勃身上再恰切不过了。

公元672年,王勃自恃有才华,特别傲慢,行事欠周全考虑,又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犯了罪,王勃把他藏匿起来,事后又担心事情泄露,惹火烧身,连累自己,便杀了曹达。后来,事情败露,王勃被判死罪,恰逢皇帝大赦天下而除去了他的罪名。当时,王勃的父亲是雍州司户参军,因王勃犯事受牵连,被降职为交址令,贬到今天的越南去当县令。

这是年少轻狂易犯的错,是成长的代价。王勃交的“学费”不轻。

王勃是个特孝顺的儿子,自己连累了父亲,过意不去,打算前往探望。不料,却踏上了不归路。船行至大海,被恶浪掀翻,他虽被救了起来,终因惊吓而亡,年仅二十七岁。

自古雄才大多难违命运的悖逆。这事也摊到了“大唐第一天才”王勃的身上。

书生意气铭千古

就在他前往交址探询父亲的路上,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插曲”。公元675年秋天,王勃启程去看望父亲,路过南昌时,正赶上都督阎伯屿新修滕王阁竣工。这天正好是重阳日,阎都督在滕王阁大宴宾客,举行滕王阁落成典礼。王勃前往拜见,阎都督对他的名气早有耳闻,顺便请他参加盛会。

阎都督此次宴客,明是庆贺滕王阁落成,其实是想借此向大家夸耀他女婿吴子章的才学。他让女婿事先准备好一篇序文,以便席间作秀,貌似即兴创作写给大家看。宴会上,阎都督让人拿出纸笔,假意请大家为这次盛会作序。大家早知道他的用意,都推辞不写。不晓实情的王勃见状,好心“救场”,也不推辞,接过纸笔,当众挥毫而书。见此,阎都督很不高兴,拂衣而去,转入帐后。他又心有不甘,便叫人去看王勃究竟写了些啥内容。听说王勃开篇写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都督便说:不过是老生常谈。又听说“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他沉吟不语。等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都督不由得叹服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他才从幕后走出来,宾主尽欢。这样一来,阎都督女婿吴子章事先精心准备的那篇文章就胎死腹中,谁也没有机会见到真容了。取而代之的这篇即兴作文,一不小心,竟成了千古奇文,至今仍脍炙人口,读来还使人激情澎湃,遐思联翩,情不自禁地遥想他当年作文时的英风盛概。

《唐才子传》记述道:“勃欣然对客操觚,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

一个早殒的天才,在他生命走向终极之前,留下了这精彩而不朽的一笔。

倘若他世故老成,懂得“潜规则”,就不可能有这不朽的佳话,不可能有《滕王阁序》这千古名文。同时,滕王阁也一并名声大震,名播古今。王勃之功,功在千秋。

是天才,总有一个舞台为他而搭设,总有一次机会成全他的千古美名。

滕王阁成全了王勃,王勃也成全了滕王阁。二美并举,百世流芳。

在《滕王阁序》后还有一首《滕王阁》诗: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关于这首诗,据说也颇有故事。

相传,阎大人看了王勃的序文和赋诗,正要发表溢美之词,却发现最后一句诗空了一个字,便觉奇怪。旁观的文人学士对此各抒己见:这个说,一定是“水”字;那个说,应该是“独”字。阎大人听了觉得都不能让人满意,非作者本意。于是,命人快马追赶王勃,请他把那个留白补上来。

待来人追上王勃,他的随从说道:“我家公子有言,一字值千金。望阎大人海涵。”来人返回将此话转报给阎伯屿,阎大人心里暗想:“这分明是在敲诈本官,可气!”又一转念:“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字空着,不如随他的愿,这样本官也落得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于是命人备好纹银千两,亲自率众文人学士,赶到王勃住处。王勃接过银子,故作惊讶地说:“何劳大人下问,晚生岂敢空字?”大家听了,更是一头雾水,有人问道:“那所空之处该当何解?”王勃笑道:“空者,空也。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大家听后一致称妙,阎大人也意味深长地说:“一字千金,不愧为当今奇才。”

少年胸怀不染愁

王勃的诗文创作“壮而不虚,刚而能润,雕而不碎,按而弥坚”,对转变唐代诗风起了很大作用。他的诗今存八十多首,地位高居“唐初四杰”之首。

最脍炙人口的是他这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江淹《别赋》有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造分手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悲愁凄恻之意充盈全篇。

“爱别离苦”还被佛教列入“人生八苦”之一,说:“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意思是说,生死离别,乃人间惨事。即使不是死别,也悲痛万分。离者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生别离,谁也无可避免,谁都痛苦不堪。

离别,一直是笼罩在古人心头的一抹挥不去的阴影。车马劳顿,交通不便的古代,一别,可能就是永诀。

王勃的这首离别诗,一扫悲苦离恨而神采飞扬。

长安,城阙威严;五津,荒僻偏远。离别是眼前不能推却的遭遇。友人间的情意再真再纯再深,这一刻,也只得听凭命运的安排。居于京城的繁华也好,处于巴蜀的穷壤也罢,只要不为命运的悖逆而怨,彼此仍有比邻之感。歧路不是谁的个人选择,儿女之情亦不能检验彼此间的友情是否能坚忍地相守。彼此只有笑对去途,笑对困境,才可以在艰难时世毅然地作别,才可能在炎凉世态固执地守望。

离别的泪水不能留住苦难兄弟走向困境的脚步。唯此挥别,才可能有下一次的欢欣一聚。

再说,天涯虽远,依然有春天的问候;天涯虽远,依然有明月的照耀。何况还有真挚的友谊温暖,还有再聚的憧憬足可化解别离的寂寞。

这是一个青春王勃留给我们的青春誓言。青春不该寂寞,青春不该向命运低头!

心相约,总相逢。在王勃看来,心灵的照应,胜于朝夕厮守却彼此隔膜。即使沧海横亘,天涯遥距,彼此一样能传递情谊,近若比邻。万水千山并不遥远,遥远的是两颗相隔的心。所以,王勃虽很年轻,离别面前不“黯然销魂”,苦难当头不畏惧颓废。高远的眼界穿越了迷蒙的烟云,阔大的胸怀包容着现世的伤痛。他深知,离别的泪水不能冲淡友谊,未知的歧途不能改变通向友人的路径。唯有坚强,才能让彼此共担风雨;唯有坚守,才能让彼此在沧桑的变故之后,如约重逢。

能把别离写出如此黄钟大吕的气势,自王勃始。大气,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失意;自信,仿佛从不缺少友情。漂泊即漫游,离别即壮行。没有离别之伤,没有奔波之苦。遭遇坎坷也洒脱,无奈别离也豪迈。因为,带着理想上路,有希望的照耀,友情的温暖,还有什么艰苦不能克服,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呢?

再则,世事无常,生之难测。纵使你才高八斗,力敌千军,但是,命运的长鞭却驱使着你不得不远驰他乡。距离有多远,亲情、友情的光芒就能照耀多远。风华共享,明月同辉。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一样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一样能收获到友情的力量。

因为,友谊的风帆既不因时间的推移而搁浅,也不因空间的阻隔而倾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前人培植的佳苑美畦总是后人成长的沃土。大诗人、天才诗人、少年诗人王勃也不例外。这个名传千秋的绝唱佳句脱胎于曹植的诗句:“丈夫四方志,万里犹比邻”。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勃没有辜负前人的心灵绝响。子建读罢,也应捻须而笑。

当然,王勃也纵惯了一批懒惰文人,他们在表达别意、书写离情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剪切到自己的文章里,借了你的才力,毫不费力地给自己的文章添加了足够的文气,笔底透出十足的才气。

生命同样无常。

居于“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以诗文打天下,名古今,高唱青春人生,高唱生活赞歌,高唱时代强音,同时推进了唐诗变革,引发了唐诗的繁荣。

他无意中作《滕王阁序》是一个传奇,他的序文更是脍炙人口,震古撼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景丽句,依然激荡在我们澎湃的心宇。

壮怀激昂的生命总在路上。年轻的生命在坎坷的征途上仅仅行走了二十七个春秋。绚烂的生命过早地夭折了,尽管短暂,但却不朽。

生命的质量从不以年龄的高低为尺度。“短命”的王勃活出了生命的质感。

时代的盛大气象在这里掀开了帷幕的一角,宏大的史诗在这里奏响了嘹亮的序曲。这一刻,焦点属于王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