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或“相通”——国际文化格局中的中国文化推广策略[18]

七十年前，毛泽东同志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文中富有战略性地指出在解放战争中存在一条与“军事战线”共生的“文化战线”。近日，法国学者弗雷德里克·马特尔在《主流：谁将打赢全球文化战争》一书中将塞缪尔·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演绎为一场国际格局中的“文化战争”。毛泽东的“文化战线”以“阶级斗争”为文化立场，通过“歌颂”“暴露”等文化态度，建设凝聚左翼的“主流文化”，通过赢得意识形态斗争的胜利而赢得军事和政治的全面胜利。马特尔的“文化战争”以文化贸易的形式，营造流行世界的“主流文化”，通过“文化、传媒以及技术的出口”获得经济财富的增长和“国家软实力”的推广。进入21世纪，中国所面临的中心工作、国内外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文化作为意识形态的工具或商品价值的手段，在悄悄地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随着世界经济格局的发展变化，无论传统的发达国家还是新兴国家，都在运用“文化的力量”为国家的经济增长提供精神的动力，积极向国际社会展示本国的国家形象。

然而，人作为一种文化的存在，除了生物学上的物种意义外，根本上是文化的动物。各国由于特定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传统，都形成了各自的文化传统，甚至作为一种文化基因在每一个具体的个体身上遗传。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文化输出，就好比对他国的文化基因进行基因改造或器官移植，自然会遇到异国异族或主动或被动的文化抵抗。其中，主动抵抗就是“文化例外”的国际贸易原则，被动抵抗就是“文化折扣”的文化认同损耗。文化作为一种生活样式，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样法，应该是永远的、有生命力的“活化石”，而不是与生命阻隔的抽象名词或仅供猎奇的故人传说。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经验——凶悍的蒙古族建立过元朝，蛮横的满族建立过清朝，都曾主宰过历史上最广阔的中国疆域版图。但一旦政治权力褪去，文化便无法自保。今天的满族，距离走下皇权统治刚刚百年，竟连很多基本的民族特征和文化元素都难以识别。这恐怕是源于满族文化长期局限于宫廷和贵族，没能真正走入百姓生活，相反却被汉族文化高度、迅速融合了。

目前，国际文化格局分为三个世界：第一世界，以美国、日本、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和韩国为代表的文化产业发达国家；第二世界，以澳大利亚、印度、巴西、埃及等为代表文化产业新兴国家；第三世界，以非洲各国、南美各国为代表的文化产业后发国家。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往法则就是捍卫本国的利益，国家来往就是利益的博弈。国际文化贸易的首要目的或表层目的就是为了经济利益。“文化强国”的提法引起了亚洲周边国家的警惕，也引起了美国及欧洲各国的关注。“文化强国”的根本是世界共享价值观的贡献。美国是当之无愧的文化强国，但它从来没有从国家层面来对外阐述，而是充分运用内容创意的力量和国际传播的手段。从这个意义上说，“主流文化”不是美国的文化，而是美国人生产的文化产品，彰显了全人类的普世价值。

抛开政治认同，中国大陆与台湾的文化认同最高、文化公约数最大。对海峡两岸及香港而言，大陆和内地有丰富的文化资源、香港有权威的法制文明、台湾有鲜活的人文生活。三十年来，台湾注重运用中国文化进行精致创意，而又具有国际价值。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大陆短期内不能培养大规模面向国际市场的内容创意人才。因此，中国大陆应该加强与台湾在文化产品创意与制作方面的合作，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推动中国文化大规模、实质性地“走出去”。目前，在国际文化市场上，美国文化产业贡献值占31.65%，日本占12.43%，德国占6.24%，中国占6.11%，其他国家占43.58%。在未来三十年内，我们与美国的差距很难有实质性的变化。我们跟日本创意的差距也不小。日本是一个传统性与现代化结合得非常好的发达国家。去年“3·11”地震以来，日本的“酷日本”战略在东南亚和欧洲推广效果很好。其实，我们与韩国也难分伯仲。我个人认为，韩国应该更能引起中国的文化警惕。韩国自建国以来，“去中国化影响”的国家意识很强，最近甚至还跟中国发生了一些文化资源的主权争议。韩国还积极倡导新“亚洲文化”，计划进入世界五个文化大国。其他国家，比如印度、巴西、中东，都在积极推动对外文化贸易，输出本国的文化产品和价值观念。因此，中国的对外文化输出，要有效安排“文化劳务输出”“文化产品输出”和“文化版权输出”的不同策略，既要认清现实，又不要弄虚作假。这次“2012伦敦国际书展”上就有很多中国参展的出版社与境外的出版商签虚假的版权转让合同，骗取中国政府的财政补贴。我们要积极引导、运用创意设计为传统产业，包括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注入中国文化的感官元素、心灵风格和精神价值，从而增加产品的附加价值。

既然大家都在说“美美与共”“和而不同”，那么，追求“纵向相同”与“横向相通”，应该成为中国文化在国际传播中的动态策略。广义的文化范畴包括科学技术、政治制度、价值观念和精神信仰。在科学技术和政治制度上，中国可以采取跨越历史的“相同战略”，追求纵向超越，大胆借用人类的共同财富；在价值观念和精神信仰上，中国可以采取跨越空间的“相通战略”，追求横向沟通，超越西方国家，纵向飞跃，将“中国特色”“中国道路”“中国共识”提升为全球共享的基本价值。在这里，主流文化只意味着一种超越价值的文化影响力，显示一种在世界范围内受大众关注的程度。现代意义上的主流文化应该超越或“左”或“右”，或极端或保守，或基督或真主或佛陀的价值对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