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美杜莎
谁说你不能凭空杀人?在“奥林匹亚”号上,有时你可以借助虚空杀死别人。身为杀手,你身边每个人都身处险境,即便不是你直接造成,也是你的行为间接造成的。大多数杀手不愿思索此事,但是我愿意。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时,我甚至还没有打算杀人。相反,我是别人的屠杀目标。
因为之前努鲁丁和那两个试图杀害他的男孩的事,我觉得自己变得偏执多疑。那之前,我的行事原则是通过向别人传递错误信息,以对事件产生影响。用减压警报拯救努鲁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仍然是我的主要策略,但那起事件之后不久,情况发生了转变,最终引导着我走向暴力。和所有无计划的暴力事件类似,这件事一开始也很平常,我只是去上班而已。
我身穿仆从服装,搭乘电梯进入居住区的通道。我独自一人,这让我觉得很是奇怪,但转念一想也绝非不可能。仆从们很少单独去报到,一般而言都是成群被召集。但有时候,如果有人生病需要找人填补空缺,倒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忽然,电梯停了下来,然后反向行驶,将我带到维修层。我可没有按下那个坐标。电梯打开,格伦·泰德站在那里。
格伦·泰德,那个曾在贝勒·查尔马恩面前出言不逊,挖苦讽刺示巴夫人之死的人。
“你,”他厉声道,“跟我来。”
“是,先生。”我惊愕地发现,他竟然选了忏悔者的声音作为我回答的声音。我跟着他进入100-级气闸室的通道走廊,心中的警觉越来越强烈——这些气闸室通常用于执行处决。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我扫描了他近期的通信记录,以期发现他可能的计划,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我之前从未单独为格伦·泰德服务过,但是他以情绪阴晴不定而闻名。他痛哭流涕时,从未向任何仆从致歉;反而,他希望仆从向他道歉。
努鲁丁曾告诉过我,他感到沮丧,就像个孩子,这是他哭泣的原因。
以格伦·泰德的声誉,他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声痛哭,所以他可能是希望我跟他道歉。但是我到气闸室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除了维修工人,或是管理者想要杀人之外,从未有人使用这些气闸室,而我们两个都不是维修工人。
他在113号气闸室前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我。“站在这儿。”他指着地板说,好像我是他所遇到过的最为弱智的人一样。我听从他的指令,因为我们当时还站在气闸室外。但紧接着,他打开了内闸门:“进去。”
我没有动。
他一开始心情就极其不佳。我忽视他的命令时,他脸色更糟了。“你听见了吧!进去!”
我在行动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我知道,我必须要杀掉他;但是我不确定自己赤手空拳是否能够杀死他。我也不确定如果我把他扔进气闸室之后,能否及时将这件事从监控录像上抹除掉,以避免产生什么后果。
他厌恶地哼了一声,大步走进气闸室,留我更困惑地站在原处。他打开一个储物柜,指着里面:“看看这个!”
如果他也在里面,就没办法把我抛出飞船外。所以我迈步进去,来到那个储物柜前。我向柜内看去,储物柜里的太空服,其空气罐理应填充至100%,但所有这些的指数都只有不到30%。
“解释一下!”他命令道。
我困惑不解。我又不是维修工,又不负责维护这些太空服——至少,这点大家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实际上,我倒是经常在气闸室闲逛,检查太空服中的空气填充量,这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偏执。这是父亲教给我的安全守则,但格伦·泰德应该不知道这一点。难道我暴露了吗?
“维修工没有把储气罐充满。”我回答道。
“没错!”他露出鲨鱼般的冷笑,“你是我的仆从。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这辈子都搞不懂,为什么格伦·泰德会对这个特定储物柜中的储气罐压力水平大动肝火。或者说,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处理这种小事呢,这会让他满足吗?
“你知道是谁告诉了我这件事吗?”他问道,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你知道是谁在这个地方,这个我管辖的区域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往我脸上甩屎吗?”
“赖安·查尔马恩?”
这是个策略性的错误。我的答案是对的,但他的提问不过是种反问修辞罢了,他没想过我能知道答案。而我刚刚则向这个矮个子家伙透露,我这个仆从竟然在管理者们的聚会上关注政治。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我刚刚意识到了其他问题,格伦·泰德在上次管理者聚会上侮辱了查尔马恩家族,而赖安·查尔马恩最喜欢杀害竞争对手的方法就是——
“气闸室!”忏悔者的声音让我的大喊听起来有些悲恸。但我反应得太慢了,内侧气闸室已经被人旋转锁上了。
“嘿!”格伦狠狠捶打着内闸门。“开门!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没有浪费时间骂他白痴。我撕扯下仆从斗篷,与此同时,我所有的感官回馈都失效了。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毕竟,我们大难临头,一切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一定会出问题,事情即将变得更糟。我用气闸室中的监视器找到了一套压力制服。我知道我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太空旅行初期时,需要花费四个小时才能穿上太空服。历史博物馆里就展出过一套原始太空服,还有地面控制台允许宇航员进行太空行走之前,必须遵守的检查清单。现在的增压服非常精简,服装一旦闭合就开始进行增压,维护人员通常在五分钟内就能穿好。
自我记事以来,就非常偏执。正是这种偏执救了我的命,因为我之前练习过快速穿上增压服。目前为止,我最快能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进行穿戴。但是这次,我手忙脚乱,没有之前练习时那么顺利。
闭合衣服之后,套装的自动系统发出绿色信号。我将身上的安全缆绳挂到外闸门旁边的一个门环上。我放开夹子,伸手去拉梯子的横档;外闸门旋转打开时,它会阻止我和大气一起被甩出舱外——正当我要抓住梯子时,我从那被甩飞了出来。固定在我肚脐上方的缆绳完全伸展开时,我翻身面向飞船,而格伦·泰德则与我的右肩相撞。我只通过头盔摄像头匆匆瞥了一眼他扭曲变形的脸,但能看出来,他很遗憾自己没有做跟我相同的事。他没穿上太空服,也没有系上缆绳。他从飞船上飘走了,经历了大气压从1到0,后果惨痛。
但我没时间看他最后的挣扎。“奥林匹亚”号的旋转使得门与我处在了不同方向。泰德的碰撞,让我在缆绳末端沿着一条弧形前进,将我推向巨大的船体。我仍然可以看到缆绳从开口处延伸而出,我非常想打开马达,把自己卷回去;但我担心,缆绳和气闸门边缘的摩擦会导致磨损。我的恐惧可能是不理智的,但我庆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理性思考。
“奥林匹亚”号的船体并非平整的表面,上面有许多梯子、安全横档、阀门和其他设备,尤其遍布在维护气闸室周围。我伸出双手,朝那些凸起飘过去,希望能抓住它们。几秒之后,我撞到了一个梯子的边缘并紧紧抓住,保住了小命。
缆绳的另一端从我身边飘过,它的末端被整齐地切断了。
我四处寻找气闸室,但透过太空服的头盔摄像头根本看不到。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意识到自己呼吸得太过急促了。
小口呼吸,我脑海中传出一声平静的警告声。
小口呼吸个屁!我尖叫着回应道。
当我试着冷静下来,设法放慢呼吸时,我意识到我的感官都已恢复正常,就好像控制它们的程序已经被删除了一样。看来我和格伦·泰德一样成了被谋杀的目标。这给我带来了一个真正的难题,我本来打算等个半小时左右,再打开外闸门回到里面;我想无论是谁杀死了格伦,那个时候肯定已经离开了。
可如果他们在等我呢?我检查了下空气供应,这些太空服是为执行短期任务设计的,在储气罐充满的情况下,可使用八个小时。但是这件太空服里的空气储量只剩下27%,所以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我想进入这个区域的其中一间气闸室,这些空气可能够用了;但如果我需要前往其他区域,可能就不够。
出于好奇,我打开了一条链接,查看100-级气闸室的操作系统。
操作系统显示:离线。预计拒绝服务持续时间,24小时。
他们断绝了一切风险。
我想绕过指令,手动打开其中一个气闸室;但我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够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对100-级气闸室进行操作。如果我能进到200-级的区域,倒是有可能打开一个,原因很简单:那些气闸室不常使用,没人会注意到它们;它们太大了,无法拿来执行处决。但是我首先得抵达那里才行,而它离我五公里远。我生平第一次被周围的环境吓到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奥林匹亚”号的居住区如此之大,那里甚至有轻微的气候变化。不过,如果你是像我这样的蠕虫,大部分时间或滚或爬在工作区域的公用隧道中的话,那么你的宇宙则是狭小却又无限的。它很狭小,因为空间狭窄;它无限,因为它不会在特定地点开始或结束。
但飞船之外则是另一番光景。这里既有“重峦叠嶂”,又有“广阔平原”,空中布满繁星。从我的新角度放眼望去,我可以看到绚烂的银河系中心,看到仙女座星系清晰的螺旋形状。这种恢宏壮丽的美景让我忘记恐惧,甚至蒙蔽了我的判断,我开始向200-级的区域爬去。反正也没有别的计划,我还不如放手一搏。
从我现在的位置看不到那个区域,我只能依靠通过链接访问的飞船简图来判断。我研究了一番,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我用113号气闸室外隧道中的摄像头看到了一个在内闸门里的守卫。我不认识他,但我看出了他的军姿。奇怪的是,看到他在那里,让我感到了一丝慰藉:这证明我进入未知区域,寻找另一条进入方式的冒险并非孤注一掷。
然而,我快速检查了下增压服,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喷气背包的存量甚至低于氧气罐的存量。由于“奥林匹亚”号一直在旋转,我担心它们耗尽时,我可能正好落在一个没有合适抓握把手的地方。于是,我不得不拖拽着自己前进,只有别无选择时,才能使用喷气推动器。
这可能会比原计划花费更多时间,鉴于我没有备用计划,所以我不再举棋不定,而是瞄准200-级气闸室,让身体尽量靠近飞船并与之平行。我目前位于旋臂的末端,旋臂总想把我甩开,所以我前进的速度很慢。但是我试图利用这个旋转,便沿着旋转的相反方向呈对角线移动。
一小时后,我检查了下自己的位置,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三分之一距离。
我到不了了。
于是,我停下来进行评估。我快速查看了下维修大厅里的守卫,发现他还站在那里。更糟糕的是,我已经用掉了一大半的空气,想要原路返回也已经不可能了。
然而我感到平静。我有些后悔,自己从未分享过父母给我的礼物,但我并不后悔这种死亡方式。代际飞船之外的景色非常壮观,让我反思,为什么我花这么多时间想要去看居住区。靠近船头区域的这个制高点上,我可以看到远端的传感阵列。只想了几秒钟,我就意识到应该在脑中播放什么音乐:古斯塔夫·霍尔斯特的“土星,老年使者”。庄严而宏伟的音乐响起时,银河系和仙女座星系从我身边旋转而过。我查看了一张星图,在星空中辨识出了更多的星系。
谁下令袭击的?我突然好奇起来。我搜索了下通信记录,寻找可能相关的信息。正在搜寻时,一条新通路忽然出现——和之前努鲁丁遇到麻烦时,我用来触发警报的通路一样。我发现那里边有一条链接。
我触碰链接。美杜莎被唤醒了。“你在做什么?”
“我快要死了。”我说。
“你在哪儿?”
“奥林匹亚”号外观的示意图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找到了我的位置,并为她标记出来。
“不要动,”她说。“我来找你。”
“我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空气。”
“足够了。”
我很好奇为什么这样就足够了,但我没有质疑她。相反,我使用这条引领我找到美杜莎的秘密通道,在安全备忘录中寻找我的名字;没有搜索到结果,但是我找到了一份红色标志的绝密文件。我绕过安全协议查看内容,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但我却在这个备忘录中找到了另一个名字:“泰坦尼亚”号。
消息很短:消除“泰坦尼亚”号上的不同政见者,从目录中删除他们的名字。上面签署着名字,B.查尔马恩。
有两个回复与这则消息相连,我的名字终于出现了:目前为止只找到了三个目标:医疗技师苏丹娜·史密斯和彻子·芬尼根已被清除,仆从央一·安杰利斯正在清除中,将使用113号气闸室。
上面没有署名。但扫描原始指令显示,文件有两个接收者,P.施内布利和R.查尔马恩。所以我觉得这条回复可能来自P.施内布利,他可能是隧道中的那名守卫。
第二条回复听起来更像是赖安·查尔马恩所说的话:我想我知道如何一石二鸟。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应该对格伦·泰德的死负责。没错,赖安正在找寻时机杀掉他,但我意外地加速了他的死亡。我搜索与我们两个名字相关的状态,泰德的状态显示已经死亡,而我没有。但我想P.施内布利会等我空气供应耗尽,确认我的死亡后,更新我的状态。
P.施内布利没有再发现其他来自“泰坦尼亚”号的目标名字。当我查看与自己的个人资料相关的查询结果时,发现这对他来说,并非一份轻松的活计,这让我感到困惑。迫于无奈,他只能单个地查看文件,所以他能找到我也算是个小小奇迹(如果有人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的话)。
我检查了一下我的空气供应,还剩下二十七分钟。以分钟的形式记录你的剩余生命,可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于是,我试着关注历史信息,以分散注意力。我们都被当作来自“泰坦尼亚”号上的持不同政见者,但我找不到任何记录。假设施内布利正在猎杀移民,“奥林匹亚”号上目前人口在三十万人左右;过去十年里,有五万多人从“泰坦尼亚”号移民至此,查询如此繁多的记录如同大海捞针。但我确实有两条线索:苏丹娜·史密斯和彻子·芬尼根。我们有何共同点?我可能得比较下我们的社会关系。
“要搜索完你的秘密目录,得花很长时间。范围太过宽泛了。”
这声音让我一阵抽搐。它并非来自太空服的通信装置,而是来自我自己的脑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影像,内容为我的搜索引擎所连接的几条脑内走廊。那个声音来自我身后的虚拟空间。
我转过身来,看见了示巴夫人的幽灵。和往常一样,她穿着优雅而得体。我已经习惯在使用搜索引擎时,她突然出现的情况。但是,她的面部表情从来不像活着的示巴那样僵硬。
“施内布利访问贝勒·查尔马恩的网络的权限受到了限制,”她说,“你对数据进行分类的速度远高于贝勒,但如果你想找到持不同政见者,只要将搜索区域限制在他的权限范围内,就能更快得到结果。”
照亮示巴的灯光逐渐黯淡下来,令她看起来如同鞠躬下台的女演员一样。
我在贝勒的目录中,搜索了我们三个人的历史关联。我浏览了所有的信息,无数的名字和面孔从我眼前闪过,走廊变得模糊不清;找到我们三个人的共同点时,我会将它们钉起来,然后继续查找。所有的信息查看完毕后,我眼前留下了五个人的档案。尽管记录显示他们与我相关联,但其中四个人我都不认识。
第五位是我的父亲。
通过这五个名字,我全面搜索了来自“泰坦尼亚”号的所有移民的历史信息,最后有三十八个名字弹了出来。我在他们的记录中,删除了所有涉及不同政见的内容。一边操作,我一边仍在听着霍尔斯特的乐曲,凝视着壮丽的人造景观和繁星。十七分钟后,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美杜莎。
她用触手推着自己绕过“奥林匹亚”号的船体。她似乎就是为这种事而生的,尽管她的身体出奇的软弱无力。她靠近时我才意识到,那副柔软的身体原来是套增压服:美杜莎是需要穿在身上的。
她用给自己密封和增压用的薄膜将我包裹起来,然后取下我的增压服,以一种看似有机的方式将增压服排出薄膜。这件衣服朝着远离“奥林匹亚”号的方向飘走,就像格伦·泰德一样。
整个过程中,她美丽的脸庞都在我面前晃动。她的眼睛盯着我,让我感觉,哪怕盯着太阳内核,她也不会眨眼退缩。
“把我穿上。”她说。
我钻进了她身体中。它不像我穿过的任何东西——我刚钻进去,它似乎就能够感应到我;穿戴完毕后,我感觉它就像是自己皮肤的延伸。她的脸左右转了转,落在了我的脸上。
父亲给我的植入物在我脑海里被完全唤醒,我看到了他的脸:“央一,如果你看到并听到这个,那么我已经死了。”
他与我的搜索引擎中另外两个幽灵截然不同。他就像是贴在教学监视器上的一张照片。
“你和‘美杜莎’终于找到了彼此,”录音说道,“现在,你将学习音乐中蕴涵的信息。虽然那些音乐也很精彩,但那并非植入你脑中的真正原因。这才是原因。”
路西法塔的图像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蓝图将其列为传感器阵列区中的研究中心——它位于“奥林匹亚”号诸多前端塔楼之间。它确实是一个研究中心,但是从没有人类使用过它。
从没有人类。
那里没有增压,也没有通热,但并非空无一物。
“这些都是‘美杜莎’装置,”父亲的录音说道,“她们被创造出来给我们使用,当管理者们意识到‘美杜莎’的可能性后,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大部分旅程中,管理者们控制了代际飞船上的资源,所以他们不断寻找各种借口推迟引入‘美杜莎’。项目负责人失踪后,我们意识到这些装置将面临风险,所以我们把她们都转移到了‘泰坦尼亚’号上。我们知道,一旦这些装置都集中在一个地方,管理者们一定会有所企图。我们知道,我们必须做出牺牲,才能让她们幸存。”
在她们弄清楚我们要做什么之前,我们该怎么杀死她们?示巴·查尔马恩曾问过。“示巴并没有密谋要杀害‘泰坦尼亚’号上的人,”我通过我们的链接说道,“她想要密谋杀死你,‘美杜莎’。”
“没错。”美杜莎带我朝“奥林匹亚”前端的路西法塔行去,我可以看到与200-级气闸室相连的通道山谷、耦合器和牵引杆。
“‘美杜莎’装置的链接对象是?”我问。
她的那些触手伸展松开,我们在飞船外向前疾驰。“最终对象为所有人。前一万名使用者将会为剩余人口继续设计装置。”
我能感受到推动她向前运动的那些推力,就仿佛其来源于我自己的肌肉。“我们以这种方式联系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
“合作。”美杜莎说。
但我感觉不止于此。“我们不会失去独立人格吗?”
“我们的设计目的不是为了产生蜂群思维。”
“你的目的是什么?”
“交流。信息可以影响我们,但我们不必彼此认同。”
我深深吸了一口美杜莎的储气罐里的空气。几分钟之前我还必死无疑,现在,我突然有了武器——一个合作者——可以帮我实现目标。有了美杜莎的帮助,我们可能建立不了精英制度,但能妨碍有心者散布关于精英制度的谎言。“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管理者们想要杀了你。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父亲要把你们都放在同一个地方,这样你们不是更容易被他们发现吗?你们是怎么进入‘奥林匹亚’号的?”
“很简单,”她回答说。“贝勒·查尔马恩把我们挪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