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封建的枷锁
「桓少爷,您又来找三小姐吗?」奶妈领司徒桓走进大厅。
「呵,这几天闲着没事,便常来府上打扰了。」
「桓少爷,您可别那么见外,迟早您和小姐还不就是一家人嘛?」奶妈笑着说。
听了这句,司徒桓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愁绪。他真想对贝凝说一句「对不起」。
「噢,对了。小姐还没放学呢。那您......」
「王妈,你去忙好了,我自个儿慢慢散步。」司徒桓转过身来,应着奶妈。
李家花园的风景也还真不错。春天柳枝倒垂随风飘荡,夏天荷花含苞待放,秋天虽是扫落叶季节,可是园里的菊花热闹不凡,冬日傲雪的寒梅一枝独秀。司徒桓顺花园小径信步走着,四处张望,希望可以见到期望中的人儿。
但见荷花池畔的灵儿,心事重重地坐在池边,只是呆呆地望着池水,好像她的眼光能深入池底,见到了甚么令人出神的东西。他缓缓地朝她走去。突然见她收回了那入迷的眼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柔美的声音从池畔一字不漏地滑进他的耳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此乃陆游表妹唐琬所作的一首词。这是文学史上的一段动人佳话:话说陆游二十岁左右与表妹唐琬结了婚,两人相亲相爱,过着你侬我侬的日子。但陆游的娘却偏偏不喜欢这媳妇儿,最终逼使他休妻,两人各自再嫁再娶。然而两人却都还是深爱着对方,有次在春游中两人又碰面了,碍于两人都有家眷在场,未能尽诉心中无限情思。回家后唐琬便写下了这篇《钗头凤》,以表当时的无奈之情。不久唐琬也香消玉殒了。
「唉!」灵儿的叹息声仿佛揪紧了司徒桓的心。自从上次一见,灵儿便好像躲着他似的。他来过几次,都没能碰上一面。
她瘦了,比原来的她更像会被风轻轻一吹,就像纸人一般飘上了天。他从荷花池旁一直就这样望着她,认识了她以后的日子仿佛过得又矛盾又沉痛,但总较从未爱过的好。他很清楚自己的心,那颗心从未动摇过。
但这次,他的心好像已不属于自己了。那颗伤痛的心仿佛总会情不自禁地想着她,念着她,梦着她。现在他才知道何以第一次相见时的印象,那双迷人的眼睛为甚么像烙印一样烙在了他的心上,从那时开始,她就仿佛已驻足在他的心头,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挥之不去。
一行清泪从灵儿脸上落了下来,她是为情所困了。她知道的,自从那梦中人出现在眼前以后,她安静的生活就起了很大的波动。但现在好像更复杂了。他救了她一命,在理她是该谢恩的,而她却只是一直逃避。每逢知道他来了府上,她就会马上找地方躲起来。那天晚上他向她告白的话,不知为何就这么牢牢地记在了心头。
遇见他的第一次,她就觉得命运实在太不公平也太巧妙了。但却没料到原来他会和她一起,双双坠入了情网。
这个发现,令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和小姐情同姊妹,自己怎么可以去伤害她,。而且小姐又是司徒桓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而她算是什么,她不该去抢原来就应该属于小姐的爱情。小姐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又有谁会舍得去伤害她呢?
喜的则是自己的意中人原来竟然是心里有她。这两种想法好矛盾,她该怎么办?
这几天,每当她见着贝凝的时候就会有一股浓烈的内疚,令她藉种种原因没空让小姐找她来聊天。她的犯罪感越来越强,难道她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为甚么我连爱上一个人都有这么强的歉疚感?
「擦擦脸吧!」司徒桓不忍心看她落泪的样子,拿出手帕走了过去。
「你......」灵儿被来者惊醒了,她的无奈思绪,好像受了惊吓,更何况来着是她朝思暮想的司徒桓。
「司徒......少爷,您来了很久吗?奴婢怎么没瞧见您吶?」灵儿忙背着司徒桓擦干了眼泪。
「灵儿,别难过了。我让你不开心了吗?」司徒桓按着灵儿的肩膀。轻轻地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不是,灵儿只是闷着,在这儿坐坐而已,并非少爷您刚说的那样。」灵儿否认了那个解不开的事实。
「不,我知道你会和我一样对这段感情有所期望的,对吗?虽然我俩之间的距离还那么远,不过,一定会有克服的一天,我明白你的顾虑。」司徒桓认真地向灵儿说。
此时,灵儿感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似海但却无比坚定的双眸中。
「我爱惨了你,你知道爱你需要多大的勇气吗?你又知道眼见自己一步步的放在你身上的痴心上了枷锁,我又有多痛苦吗?」灵儿怔怔地轻声诉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收藏在内心角落的深情。
「但伤越痛,爱却越深。我好像已经到了对你无法自拔的地步,越爱你,却越放不开,越怕无法在一起。」灵儿坐在荷花池畔,望着心爱的人诉说一切。
「灵儿!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让你再难过的,也不会再伤你的心了。再严重的事也有我帮你撑着,你只要放心去爱我,去享受我对你的爱就够了。其他的事,把它全部交给我去处理,好吗?」司徒桓用力拥紧了好不容易在他怀里停顿下来的灵儿。
「可以吗?我可以去爱你吗?」灵儿以期待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司徒桓。
「可以,你可以。」司徒桓捧着灵儿的脸深情地说。
「不,我这样会伤害了三小姐,我不要,我不要。」突然好像想到甚么般,灵儿站起来便想跑开去。
司徒桓一把拉住她,急促地说:「灵儿,难道你就那么狠心?你不想伤害她,却要伤害我?将我一颗双手捧着送到你面前的赤裸裸的心,就像当它是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甚至还要用力地去践踏它。你,真是好狠心呀!」
司徒桓带有怒气的话刺痛了她,她转过身来冷冷地向司徒桓说:「是呀,我好狠心!少爷您对奴婢的错爱,真让奴婢感到三生有幸。」
「灵儿,你为甚么非得跟我吵架不可。」司徒桓面对着这个不讲道理的女孩,真是恨不得想将她的脑袋挖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构造。不过,唉!哪舍得呀!
「奴婢哪有资格和少爷您吵架呀!」灵儿还是那么尖锐地背着司徒桓。为了惩罚她对他的伤害,司徒桓决定以最佳的封嘴方法阻止了那还在念念有词的小嘴。
一吻上那小嘴,辗转吸着灵儿嘴里特有的芳香,让他想要再细细品尝一次固中滋味,可惜灵儿一把推开他,噘着嘴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嘛!我......我们甚至连情侣都不算,你怎么可以吻我,你......你......」
灵儿红着脸柔柔地指控眼前这令她差点昏倒的男人。她从不知道原来嘴对嘴会令人好像全身闪过一道触电般强烈的感觉,浑身软弱,毫无力气。但她很清楚,刚刚那个短暂的吻给她的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甜蜜和舒服。
「莫非我刚才看错了,你也很陶醉在这个吻的呀!」司徒桓得理不饶人地取笑害羞的灵儿。「唉!原来咱们那个坚强的灵儿也会这副扭扭怩怩的模样。」
「什么嘛?都是你坏啦,还要在这儿取笑人家。」灵儿红着脸扬起手搥打司徒桓的胸口。
「灵儿,好好地接受我的爱吧!我知道它一定会带给你许许多多的=来自四方八面的压力。但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暂时承受一下吧!爱是应该接受得起考验。我们当它是一个考验,我们一起走过去,好吗?」
司徒桓抓住那双小手,将它包容在自己的大掌内吸收着由他体内所散出的热量,注视着灵儿说道。
「每一次靠近你,我都觉得自己仿佛忘了所有的烦恼,同时也忘了呼吸,你知道吗?你已经是我的空气,我的养分了吗,如果你离我而去,那我的生命就会跟着你离开,对我来说,我俩是如此地形影不离呀。灵儿,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幸福。在我幸福的国度里,你就是唯一的一个人,你的喜怒哀乐都会影响我。如果可以从头选择,我还是会让自己再一次情非得已地爱上你,让你在我编织的幸福里,享受我对你一生的关爱。灵儿,我求求你,不要在逃离了好吗?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足够让你鼓起勇气去面对所有人吗?我们的爱,比你那段恩请来得微不足道吗?是这样吗?你告诉我,到底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有决心去为我们的爱奉献?」司徒桓说到最后几乎是哀求她了。
「我真是为你感到心折,你是那么的好,为甚么你会这么笨,放弃三小姐这样一个好女孩,去选择了我?你真是笨。」灵儿心疼地说。
「爱情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去『催化』,也没有任何力量去『瓦解』。或者是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你是来讨债的?」
「我......爱上你,真是令我感到无助。我无法向任何人诉说我的心事,只可凭自己去解决。为甚么我们在一起,会爱得越来越疯狂,难道我们真的可以不理世俗的眼光吗?我是个无爹无娘的孩儿,不怕被人笑。但你不同,你家也是镇上谈论得最多的家族之一。到时传出了闲话,就算你受得了,你爹娘他们受得了吗?」灵儿担心地问。
「我会找时间去说服我爹娘帮我取消那婚事,带你去见见他们。你这么灵巧,他俩一定会喜欢的。」司徒桓做梦似的幻想着。
「我俩都有各自的枷锁,这段爱情一定会披满荆棘的。你真认为我们还有好结果吗?」
「是的,我们的努力一定会感动上苍,祂到时就会帮我们再牵一条红线,一端系着你,一端系着我,永远不会再分离。」司徒桓的一番话,总算暂时安慰了灵儿混乱的心情。
「好的,我俩决心努力,我不会离你而去,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爱你,关心你。」在灵儿的双眼内,雾气不知何时又闪了进来,脸上又再次爬满了泪水。
这天,仿佛改变了很多东西。改变了灵儿死寂的心,也改变了她的一生。或者要有爱情才会变得更加精彩,更加绚丽吧!
***
司徒桓回家后就找爹娘,希望可以取消和贝凝的婚约。
「这怎么可以,咱们和李府订下这桩婚事,起码十年了,现下终于等到你学成归来,准备说婚嫁事宜的时候,你告诉我你要悔婚?不行,没这可能!」司徒夫人听了这儿子的混张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儿子,你不钟意李家贝凝是吗?你是否有了意中人?」还是司徒老爷一针见血敏锐地点了出来。
「是的,儿子已有了意中人,不想再耽误李家三小姐的花样年华,儿子是下定决心非娶那姑娘不可。」司徒桓坚定地说。
「非娶不可?你也不想想,订了亲那么多年,你突然不娶三小姐,传到了外头,她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而且,镇上还有哪家姑娘比她好呀?你说得出来吗?你就别闹了,乖乖地把贝凝给娶进门。到时,如果你认为夫妻俩没什么感情,你对那位姑娘还是爱之深切的话,咱们是不会反对你纳妾的。这总行了吧!」司徒夫人退一步继续说道。
「不,我不会让我所爱的女孩受一点儿委屈,不会让她去做我的妾。这一生我想厮守的女孩只有她,望爹娘成全。」司徒桓跪了下来给爹娘磕了一个响头。
「儿子,那姑娘对你就这么重要?是不是她用甚么妖术迷惑了你,让你这从小就孝顺的儿子居然会顶撞娘了!」司徒夫人不耐烦地说:「这桩事不用再谈,你和贝凝的婚事是不会再改变的。还有,婚事快定了,你自个儿准备一下!起来吧,就是磕破头也没用。」顿了一下,又说:「唉!儿子大喽,会为爱情来反抗家里喽。」她讽刺地哼了一声,转身向内堂走去。
「儿子,起来吧!对不起,爹没能帮得上甚么忙,眼见你重蹈我的覆辙,却也无力相助。」司徒老爷扶起儿子,叹气说道。
司徒老爷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婚事当然不会是自己决定。当时,他和宫里一位宫女热恋,最终却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依父母媒妁之言娶了这位宰相之女。婚后虽然也相安无事,但他知道这件憾事一定会随他带入棺木的。
眼见儿子重复走着自己走过的路,虽然心疼,却因其懦弱的性格没能在旁插上嘴。后来司徒家的掌权人就不是他,而是他那精明的妻子。他一直只是窝在他的书房里伴着他最爱的文学作品。
「爹,我明白,我不会怪您的。爱情路上一定会有荆棘,我想我现在正背着斩荆棘的决心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司徒桓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