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去阻挡情意来临
九月中旬的校园夜晚吹着柔风，虽然间换猛烈的大风，但走在校道上时，尽管抬头并不能在厚密的云层中仰望到星星，但刘若总是假想自己走在星夜下，脚步变得很轻盈。
不过短短几日，她便喜欢上了这所从墙皮到校职人员似乎都被刷上了中世纪味道的校园，她尤其喜欢图书馆，走进去就犹如自己一步一步走回了民国时期。
她进入图书馆，打算要找一些文学名著来读。
可是脑海里除了耳熟能详的四大名著以及初高中时老师要求写读后感的世界文学名著之外，她一直运行在读课本刷试题的机器模式中，似乎都没有好好读书。
此刻自己内心是一片文化沙漠，荒芜得找不到一朵绿植。
走进文学区域，她百无聊赖地一排一排地扫视着书架，从左往右，从上至下，却没有找到合自己眼缘的书，内心也并没有什么喜好索引。
便随意地从书架中抽取了一本书。
《起风了》，一本日本小说。
她只是觉得这本书的名字很好听，也很符合晚风泛柔的此刻，她透过图书馆三层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层层树影摇落在铺满橘色的校道上。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又把书翻到最后一页看页码。
嗯，还来得及把这本小说读完。
她在阅览室里开始读这本薄薄的小说，书内的故事与她自己根据书名的联想内容完全不一致，小说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女主人公身患重病在与病魔的抗争中仍旧化风而去了。
她读起来不费劲，很快就读完了，伸了个懒腰，便起身来要讲书放回书架。
起身时，她恍惚看到了那个男孩子。
一个男孩子从她的手的左侧经过，他的衬衫衣角稍微地扫过桌面，便在刘若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刘若慌忙把自己的动作收了回来，故作从容地坐下，仿佛刚刚不过伸了个懒腰，敷衍地活动了一下筋骨。
是那天戴鸭舌帽的男孩子，她一想到可能是他，心不禁怦怦超速直跳。
她刚刚只是瞥到侧轮廓，男生并没有戴帽子，前额细碎的刘海呈现出一丝不乖巧的飘逸。
男生坐了下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地翻开了手中的书。
刘若故作镇定地打开那本她已经读完的小说，心思却已全然不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上。
她斜立起自己手中的书，改变了自己阅读的姿势，双手向前伸开。
这样，她向立在前面的书投去视线的时候又顺便能看到对面的人。
也许不对，是能在看对面的人时候刚好测测自己的视力。
他的书摊开在桌面上，整个人全然投入，他周围的空气静寂无声。
是他，就是他，真的是他。
刘若的内心按捺不住一种莫名的喜悦，好像自己有了什么地理大发现。
但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一种陷入了阅读状态的情绪，轻皱着眉。
她一直停留在书的最后一页。结尾处写着：起风了，仍要努力生活。
她不愿意把小说再读一篇，又不愿意冒着风险离开位置去换一本书。
仿佛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她一起身便有前仆后继的继任者，而她今天阅读的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她被一股力量束缚在这里。
她只能以一种并不光明正大的方式，不时地偷看坐在对面阅读的人。
摊在桌上的书看起来很厚重，估计他在这里看一个晚上也未必能读过一半，况且此时距离闭馆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刘若在等闭馆的铃声响起，在等他起身离开。
他在专注的状态中继续沉浸了一会儿。
最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指在键盘上摁了一通，把手机收回包中。
他把书合上，厚重的书页接触，发出响声。
他准备离开了，他起身了。他把书合上的瞬间，刘若隐隐约约看到了书的名字。
《堂吉诃德》
刘若的内心掠过一丝慌乱，但并不敢站起来，她没有让自己变得突兀的冲动。
然而她的视线却随着那个人离开座位越过她身边向她身后走去的视线转动。
她在心里面数了十个数，才平静地站起来，等到她把书归回书架，她才急促地迈起步伐，朝图书馆出口赶去。
不可思议，她也不理解自己，竟然跟踪一个才见了两次的陌生人。
出了图书馆的门，走到校道，隔着不到七八米的距离，她在橘色的灯光下依稀而坚定地认出了那件格子衫。
他已经快走到拐角处，似乎要往超市的方向移动。
刘若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当然，保持着适当但逐步缩小的距离。
她两步当三步地走，心里却没有一个清晰的要这么做的理由。
他走进了超市。
刘若停在了超市门口。
自己要跟着进去吗。她在脑海里把自己可能还需要的生活用品都过了一遍，发现暂时没有缺的。但她总不能空着手出来吧。
她想到了，那就买一瓶酸奶吧，晚上喝一瓶酸奶也并不算罪过。
她脚步又变得轻盈，大步流星地走进超市。
她进了超市，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她目光所及都没有发现他。
一定是自己刚刚思考的时间过长，他早就买好东西离开了。
这样想着，刘若便闷闷不乐地在酸奶冷藏区买了一瓶酸奶，郁郁结账。
满怀失落地向出口走去。
走出来的时候，被风温柔地侵袭，她想到自己刚刚看过的那本小说，又突然想起了某句话。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在跟丢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她此刻的心境竟然发生了这样的转换。
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此刻竟然被她臆想成为她生命中的某个重要的角色，而自己有着一种仿佛以后再也不会与之相见的悲情。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谢这个校园是那么的小，似乎这样一来就大大增加了她还会遇见那个男孩子的概率。
她带着一种失落又为自己感到好笑的念头往女生宿舍方向走，在经过那棵苍老的梧桐树时，树下站着两个身影。
她走近的时候，欢快感又掠上。因为她认出了那个侧影，其实更多的是认出了那件格子衫。
他和另外的一个个子差不多的男生站在树旁闲谈，他手里还拿着那本厚厚的书。
刘若正经过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分贝正在上升。
她便假意投去自己的目光，目光与他们对视不过一两秒，他们便继续回到自己的对话中，而她只听到自己错频的心跳，和不为人知的悸动。
她就那样走过去了，像任何一个经过的人一样，表情淡然，只是心口犹如憋了一口气，如何都不敢放开呼吸。
等她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角被撰得紧紧的。
她舒了一口长长的气，往梧桐树的方向回望，明明看得不清楚，却还是确信他还是在那里。
她察觉到了一种并不能被称之为喜欢的心动，来自一个陌生人。
刘若刚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
她推门进去，舍友们正在讨论即将开始的校园歌手比赛。
“我听她们说这个就是每年学校最有人气的节目了，各学院角逐冠军，很热闹的，往年也有大一的参加，但前三基本都是高年级的。”
“冠军什么的不重要吧，反正都是咱们学校自己的人。不过他们说主要是选手质量都特别高，唱跳俱佳，而且更重要的是”室友陈倪倪提高了分贝，把正在边修剪指甲边参与讨论的杨婵，以及另外边外放综艺边分神参与宿舍舌建的张奕茹的视线全盘吸引了过来，还有站在自己的床边处连书包都还没有放下来，盯着陈倪倪的刘若。
“更重要的是……”她又重复了一遍。
“重要的是什么，再弯弯绕绕的，我指甲钳直接给你丢过去了啊。”
“重要的是，校园歌手比赛的基本是俊男美女哦。”
“切，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呢，上去化个妆打个光，没有几个人看起来不好看的啊，重点是要唱的好听，业务能力要好。”
她们又陷入一番热烈的讨论，只不过话题已经转换到了娱乐圈里面对明星的业务能力的探讨。
“唉，就我看咱们宿舍四个，再拉上隔壁寝室两个都可以组团出道了。”杨婵说着激动，便从床上兴奋地爬了下来，踩着拖鞋在地板上即兴跳了一段热舞。
“咱们出道怕是开场三分钟就要被弹幕喷死吧。”陈倪倪盘坐在床上，捏了捏自己小腿侧边的肉“这糟糕的身材管理。那些明星的图放到网上都是被路人拿着放大镜看的，都那么瘦了还被挑三拣四，我们这种岂不是要被喷到尸骨全无。”
“也是，明星压力真的也大，赚钱是赚得快，但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强，我们，还是当个安分守己的观众，看个综艺快乐一下就得了。”
“刘若，你不参加歌手大赛吗？我看你每天都戴着耳机听歌。”
“对啊，若若，你应该很会唱歌吧。”
“是啊，你参加了说不定能成为校园的小明星啊。”
室友这一般无实推测引得刘若连连摇头。
“没有啊，不参加，我不会。”她三连否认。
“我唱歌可难听了”她认真地解释，反倒被室友理解为是一种谦虚。
“哪有，肯定不是，你就把你的大招藏着掖着吧。”
“唱两段听听呗”室友诚挚邀请。
刘若无奈。是时候要献出自己的祭天歌声来征服舍友了。
她清了清喉咙。所有人屏息静气，等着她CD冷却完全。
“终于看开，爱回不来……”她的经典拿手名曲。
唱着唱着，她笑了，室友安静了。
接着是震动宿舍天花板的笑声。
有人捶着自己的枕头，嚎叫不已，有人笑得满面通红。
刘若再次确认了自己唱歌无救这件事。
“若若，你真的不是故意逗我们笑的吗？”
她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也笑得喘不上气来。
“真的不是，所以我妈都说了，出门在外千万别唱歌，保平安。”
“可是你看起来应该是会唱歌的样子啊。”杨婵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真的难以置信，可能是你的耳机给了我一种错觉了。”
刘若点点头，随即又说道：“我的天分是当一名人畜无害的好听众。”
“我们谁又不是呢”舍友众附。“最适合的也是最热情的就是当好观众，好听众。”
大家又开始聊起了学院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物色到的哪个帅哥啊，发现了哪个气质美女。哪个老师的角色看起来很厉害。
刘若却陷入自己的世界：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院的。
她对他一无所知，却又是满腹的好奇。
她理性地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理性，她需要一个人来倾诉自己的迷思，但好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对于一个仅仅见过两次的人，她如果和朱莉说了，朱莉一定说自己是犯了花痴，过了一阵子就好了。
除了妈妈。
她给妈妈试探性地发了一条微信：“妈妈，你和我爸爸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发完她就后悔了。
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忐忑地接了电话。
“妈妈。还没睡啊”她拿着电话，走向阳台，另一边的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刚买的酸奶。
自己真的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给妈妈发的什么微信啊。
“若若，怎么了吗？”妈妈试探性的语气。
“啊，没有啊，挺好的”她语气开始结巴，尝试向妈妈解释自己发信息的意图。
“妈妈，我发那个信息就是突然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就刚坐在那儿想到你和爸爸那么恩爱，就很想知道你们的事情嘛，你看你和我爸，都没给我讲过，我感觉自己错过了一段奇缘轶事。”
“若若，你老实和妈妈说，你在学校是不是谈恋爱啦？还是有喜欢的人。”
刘若从电话里听到爸爸靠近的声音。
“什么恋爱？什么人？”
“我在问呢，你瞎嚷什么”她听到妈妈训斥爸爸的声音。
“没有”她大声辩解“妈妈，我这才来学校几天啊，哪儿和哪儿的事啊。没有的事啊，您别瞎想，告诉我爸也别瞎想。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的恋爱情史啊，做女儿的不是自然应该关心一下的吗？”
爸爸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快和女儿说说，你当时怎么追上的我。”
“你少在这儿胡闹，我和若若说正经的呢。厨房的灯还没关，赶紧关去。”
妈妈赶走了爸爸。
“若若，妈妈和你说啊。你现在不在爸爸妈妈身边，而且你现在也长大了，就算要谈恋爱了，爸爸妈妈也不会阻拦你。但是你呀，要学会自己掂量。”
她嗯了一声。妈妈又接着苦口婆心。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那也正常呀，对不对。但是啊，你看男孩子的时候要知道自己喜欢人家哪里是不是。是喜欢人家的外貌啊还是喜欢人家的性格啊。人啊，都是要相处了才知道喜不喜欢的，虽然人家说年轻人呀，总是讲究激情，看眼缘，就是感性地喜欢，但妈妈觉得啊，喜欢还是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的。”
妈妈突然和她这么郑重地说起恋爱的话题来，她觉得更加害羞。
“妈妈，我是问您和我爸的事情啦，突然和我讲这么多，我……”
“妈妈和爸爸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呀，就是天黑眼睛瞅不清，就选中了你爸。”妈妈说得一副云淡风轻，继而语气一转，陷入回顾的温柔中。
“但是，妈妈对爸爸呀，是越了解越喜欢。”妈妈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娇羞，语气轻柔得如同回到自己的二十岁。
“妈，那您喜欢我爸什么呀？长得帅？还是幽默？”她突然贫起来，倒也不指望妈妈认真地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嗯，哎呀，你看你爸现在都老了，哪还有什么帅气啊，全是褶子。妈妈看重的就是他的品德和性格呗。性格是一个人最难改的成分，也是平常的生活里最需要磨合的部分。和一个人相处，最后处的就是性格……”
妈妈讲了一长串，好像忘了她不过是一个才接近十八岁的小孩子，对于情感的体会就像妈妈年轻时那么笨拙而青涩，又透露出一丝可爱。
她似懂非懂了些。
在心里暗自祈祷自己能有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尽管她还不了解那个男孩子，对他潜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刚刚开始发酵的情感。
而他们之间的命运枝节迄今没有交叉的部分，而她也完全也无从想象之后他们会有怎样的联结，似乎只有靠幸运之神的眷顾才可能有所重叠，比如开学那天的场景重复演绎才有可能给予她勇气。
但是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和想象着各种可能性。
也许，或许，可能，说不定，会有一天。
似乎只要在这个校园里，她就有着某种希望，某种接近的希望。
刘若目前能想到的最靠近那个男孩子的一件事，就是明天去图书馆借一本《堂吉诃德》。
不是有人说过吗？看一个人看的书，就如同走过他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