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南园伊始
大清。
南园,地处广州城濠畔街。
乾隆皇帝下旨,广州一口通商,历经几十年发展,嘉庆年间,广州甲四海之富。
濠畔街,官宦、商贾、小厮、船员、市井不绝往来。
故而,濠畔之两旁米楼翠阁、水榭画舫、皆是优伶小唱、柳巷烟花之人所居。
南园便是为秦楼楚馆中的翘楚。
几日前,石香菇就是被卖到了这里。
南园训坊分为梅、兰、竹、菊四苑,为教养雏妓专设。
绿阴浓密。就算是艳阳天,训坊内也只泄下稀疏闪耀的星点光斑。训坊梅、兰、竹、菊四苑就那么安静地沉睡在这片绿荫里。
时值正午,训坊梅苑内如镜子般光亮的青砖之上,跪着十几个小姑娘。
她们个个敛手屏息,人人都只穿着练功用的曲雀云绸衫。
曲雀云绸衫几乎透明的,而衫子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因为教授技艺的梅苑教娘要看清她们的肢体动作,所以有意让她们里面什么都不穿。
此时此刻,曲雀云绸衫都褪到了腰间,姑娘们裸露着上身,内心颤抖着,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满厅都是女子。厅内,仅在正厅位置放置一张镶嵌亮贝的八仙桌,八仙桌两边各放置一把太师椅。
那太师椅上,一个年纪五十许的女人端坐着,姑娘们称这位教娘为梅娘。
梅娘是这些姑娘的教娘,教习她们舞蹈、声乐、诗词、甚至是优雅体态和行为姿势。
她身材精瘦干巴,那张脸如同一穗风干的老玉米,下巴尖细,却精力十足。
据说她曾经是南园能排上号的姑娘,年轻时也曾身姿优雅,此刻,却已经是人老珠黄,眼中满是苛刻。
此时,她面前放着一大盆水,盆子里面浸泡着藤条。梅娘从中抽出一根藤条,就向姑娘们的背上抽去。
厅内很久都没有动静了,这时却听“啪”“啪”“啪”地几声脆响,藤条带起的风声嗖嗖地从耳边穿过,那声音挟着一道道红痕从那姑娘们背上飞出,一条条血红的蜈蚣似的痕迹就慢慢在涨大。
被抽打到姑娘们并没有放声大哭,只是从紧闭的双唇里发出嘤嘤咽咽之声,她们要让自己的声音最小,大声的喊叫只能招来梅娘更多的鞭条。
只见姑娘们双手紧紧抱在自己的胸前,竭尽所能把自己的头缩进身体的前面,全身都缩成了一团。
梅娘一下接着一下,每次都使尽全身之力,从左到右,毫不手软地鞭笞向姑娘们,没有一个姑娘能逃得过藤条的笞打。
梅娘满脸威严之色,双目冒火,嘴巴紧闭,脸上的肌肉凝成一团,血色的蜈蚣爬上了她们的背。这些女孩子们不许被打脸。
藤条换了几根,打到自己手软,精疲力竭,梅娘扔掉手中的藤条,大厅里始终只有姑娘们忍不住的小声抽咽。
那氛围对于小姑娘来说,只有恐惧和深深的害怕。梅娘横眉怒目地扫视了满厅弟子一眼,喝道:“偷懒耍滑,不思上进,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这种近乎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让梅园的姑娘们非常害怕。
今日是南园每年一次的南园教习生比评会,教习生比评会是南园老鸨的首创。
训坊里梅、兰、竹、菊四苑的姑娘们要进行比拼,近百余人,按照歌、舞、诗、琴四部分进行比赛,以此考评四院的教学情况,鼓励上进,及时选拔优秀的青楼女子。
比评会由南园的拥有人鸨母主持,南园里头牌的姑娘们、经常光顾南园的客人、偶有显贵会来参加。
当然,客人们为了欣赏她们稚嫩的表演,也要奉上不菲的财资。
在老鸨的心中还有一个计较,比评会上的姑娘们都是雏儿,显贵们一旦看中,也能卖上一个大价钱。
为了让姑娘们能卖上好价钱,被卖到南园的姑娘们,只要资质佳,就会被分派到梅兰竹菊四苑进行学习。定时考评,敦促教娘,培养、发现优秀的姑娘,让她们尽早成为南园的摇钱树。
今天的考评,梅园得了“中”,这是梅娘不允许的,她要的是永远的第一。
就是极度争强好胜、嫉妒古怪的性格造就了今天她丑陋不堪的面庞。
此时,石香菇就跪梅厅里。无论今后的她多么强大,多么威严,多么尊荣,现在的她与其她小姑娘一样,跪在梅厅角落坚硬的地板上,悄悄地把头缩进胸脯里,承受着这个脾气性格阴晴不定女人梅娘的凌虐恐吓。
命运就是这么磨人。
“石香菇,你是刚来的,没有参加比评,只是站在了一边,我为什么也要打你?”梅娘蹲下来,晃荡着手中的藤条,扬起玉米穗子脸问道。
石香菇瑟瑟地发着抖,没有一言。
“我就是要告诉你,这就是偷懒耍滑的下场,在我这里,就得乖乖听我的话。”梅娘杀鸡给猴看。
这将是石香菇来到南园的日常。
几日前,她被卖到了南园,就被鸨母分配给梅娘,由梅娘管教。
如果你认为小姑娘们每天只是被调教着学习琴棋书画,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严格的学习之外,数不尽的活计等待着她们。
挨过打后,来不及收拾心情和泪水,她们就从小舞娘、小琴师、小诗人变成一个个一个苦役,一个婢女,一个小奴隶。
换做普通的粗布绛色袍衫,提上水桶,拿上抹布,提起扫帚,浆洗衣物,收拾残局,打扫大厅,清洁地面……
在南园的灯红酒绿、摇曳生姿、快活尽兴都过去后,她们开始辛勤的劳作……在领到南园正式上岗证(卖笑证)之前,这无疑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当然,上岗以后也不会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