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晚，乐天睡后，我在厅里的餐桌旁看书。吴云跑完步回来，坐我对面。

“你这样无底线纵容他，是害了他。”一开口便下结论。

我慢慢地从书本里抬起头，冷冷地说：“这不是纵容，而且，我有底线，一直有底线，对他或对我自己，都有！”

“大庭广众这样闹还算是有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不妨碍或伤害到他人和自己。他不是在闹，你有没有去感受他内心那一刻的需求？”

“这么无理的需求只有你这种当妈的才会去满足！”

“对你来说是无理，对他就不是。我们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坐6号的桌子，但至少可以看得到，他不坐那里有多痛苦，多不自在，这种内心的秩序和需求，没伤害别人，为何就不能去尊重，去满足？”

“你别找那么多借口，他就是固执兼无理，主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妈纵容！只有断然拒绝两次，看他以后还选不选？现在你无限地满足他，以后长大了，去到社会，谁来满足他纵容他？”武断、粗暴，所有跟自己惯有思维相左的所有观点都是错误的，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心机。

“这件事，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没办法跟你沟通。你成天看那么多毫无营养的网络小说，怎么就不抽点时间看看自闭症的书？多了解一下自闭症人群的性格特点？继续抱着这种成见，你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你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想早早结束。

“你怎么就知道我看的小说没用？失业这么久，没有那些小说我能这么平缓地撑过来？网络小说里写的都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感受，你自己没体会过的，就不要妄下定论！”

“同样的话，希望你能站在乐天的立场去说。”

轻易被我将了一军，吴云有点措手不及，哑口无言。但我知道他顽固依然。

我埋头回到书里的世界。

“前天，李杰中打电话给我，叫我跟他一起做生意。刚好十三行那边有个档口转手，他很想接下来，昨天约了我一起去看了一下，觉得还可以。不过我还没给他答复，想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吴云突然话锋一转。

“李杰中？他不是要回南昌开档口吗？”我又抬起头。

李杰中是吴云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一直同在广州，又同在服装行业，交往甚密。今年下半年开始计划回南昌，自己当老板。

“是啊，南昌的档口赶不及国庆开张，推到这个月22号。十三行这个档口是前几天他一个朋友介绍的，他为此特意回了一趟广州，也算是碰巧吧，这个店一切都齐备，如果开，货源完全可以用他南昌店里的，这个他早两个月已经谈妥，所以就动了同时开两家店的念头。不过，我估摸着他对NC市场始终信心不大，广州这边显然比较稳。但是两家店同时开，对他来说，资金和人力有不到之处，所以找我一起。昨天也大概聊了一下方案，十三行这边，我出七成，主要由我负责，他只出三成。南昌那边我不沾手，如果成事，算是我占了个现成的便宜吧，当然，经营成果并不好预计。事出突然，我也还在犹豫着。”

我静静听着，“大概要投多少资金？”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也是困难所在。

“咱们还有多少存款？”

“应该不到二十万吧。”

“那可能要全部投下去了。几个供应商厂家都是跟他很多年交情的，我也认识，前期铺货可以少押款。启动资金三十来万就可以了，我们得投个二十来万。”

我迟疑着。

结婚七年，前面三年的积蓄全部捎回去重建庐山老家的三层楼房，接下来三年，好不容易存了二十几万，又遇上吴云失业，这一年多都是靠着我那不高的薪水支撑着日常生活，年节等额外支出只能从积蓄里抽。如若自己做生意，至少要计划半年的预热期，就是说这半年里别指望能有正常收入。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原来也从没打过做生意的念想。上个月不是跟你说在找以前的同事介绍工作吗？这两周，陆续从他们那里得知，以前的老板在到处散布我的坏话，说我经营理念不行，空谈空想，不切实际。”

前年，吴云老东家新成立一个品牌，由他负责。过程中，经营理念跟老板意见相左，他以为凭着自己在公司多年的老资格，可以全权话事，就一味坚持自己的计划，结果，新年一过，老板毫无预兆地给品牌换人，他被调到旧品牌的一个闲职，等同于降薪降职，一怒之下，毅然离职。

见我沉默，他继续道：“这个圈子很小，前面我面试的几家公司估计都跟陈总接触过，所以没一个面成的。再过两个多月又要过年了，一般公司的人事调动都会等年后，所以能不能年前找到工作，我还真无把握。”他叹口气继续道：“项目经理这个职位做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自己发展才有足够的挥发余地。这次也算是个巧合，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契机，我才抱着了解一下无妨的心态去跟着跑。”

“合伙的生意，我还是有点担心，弄不好，连朋友也没办法处。”

“但目前的环境，我们自立门户尚早，只能以合作起步。往后要是发展得好，再分开也是可以的，我和杰中昨天也略谈了这点。”他答道，似乎早就考虑过我担心的问题。这些年，我俩的观念基本算是同步的，很多问题沟通起来很容易，稍稍一点，彼此就能心领神会，除了育儿这块。

我叹口气，依然沉默着，吴云试探：“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到那个档口看看？上一任的合约到这个月底，现在还在经营中的。”

“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吗？”

“我只能说，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个机会，大家都知道，现在实体店经营很难，无论零售或批发，但并非完全不可为。杰中选中的这几个供应商，我之前都有接触过，还是比较认可的。”

“我再想想吧。确实太突然了，一时不知怎么去考虑。”

我从事文字工作十几年，对生意一窍不通。这几年听吴云讲得多，对服装行业才略懂一二，但不足以让我提出建设性意见。

夜里辗转反侧多时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