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致命的“龙床情结”

第四节（上）：废汉帝陈留践位

董卓终于废了一个皇帝，立了一个皇帝。自古以来，废立是最直截了当的全面控制政权的手段，虽要背些骂名，但值得一试。后来，曹操吸取董卓的教训，既不废立，也不夺位，以丞相之名，“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独一份儿，那就更胜一筹了。

位极人臣的董卓，算是开了洋荤。从此，“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魏书》曰：“卓所愿无极，语宾客曰：‘我相，贵无上也。’”用格杀勿论的恐怖手段，把满朝文武镇压住，人人噤声，命若悬丝，再没有人敢说个“不”字。正史称：“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那时，这个土包子最热衷的事情，莫过于每天入宫，奸淫宫女，夜宿龙床了。西凉鄙夫本是为追逐最高权力而来，当他在边陲当镇守使时，眺望大漠，远离繁华，人烟稀少，极目萧条之中，不知做过多少次的这种龙床之梦，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这个梦也曾经是鼓舞闯王军队冲锋陷阵的原动力。“迎闯王，不纳粮”，这个许诺物质利益的口号，对追随他们而称为起义军的老百姓来讲，也就足够了。所以闯王进到北京后，许诺他的军士，从此天天过年。因为年是中国老百姓最快活的一天，而过年的最大快活是什么呢？莫过于吃饺子了。但李闯王忘了，饺子可以天天吃，年却不可天天过。一则姑妄听之的传说，李自成本可以坐42年江山，由于他犒赏部下天天过年，一天等于一年，于是他们只在北京城待了42天，就匆匆忙忙撤退了。

那些天里，大兵们吃饺子，找到了过年的感觉，那些将领们，并不满足于此。当初拎着脑袋，拼命厮杀，正是为了锦衣饫食、金银财宝、美女如云、妻妾成群的愿景。所以，他们一旦夺得政权，最急于付诸实施的事情，就是马上搂住大把美女，和抱住大罐金钱。否则，他们豁出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图个什么呢？革命，为成功；成功，不革命。这就是他们之只管眼前、罔顾将来的短见了。

一个靠天吃饭的庄稼人，最远从春天看到秋天，或者冬天，至于来年是个什么样的远景，则未必能够进行准确预卜了。因为未来的不可知成分太大，有可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但是老天爷要不开眼的话，颗粒无收，赤地千里，也说不一定的。因此，这种经济状况势必养成他的短视行为，得捞就捞一票，得抓就抓一把，谁能保证以后还有没有抓捞的机会呢。阿Q在土谷祠里做革命成功的梦时，要和吴妈睡觉，要摸小尼姑的脸，发展到要娶赵司晨的妹子。一方面是在等级社会里，森严的尊卑制度长期压迫，所形成的逆反心理作怪；另一方面，小农经济本是封建社会的生产方式，认为能够像帝王一样，拥有性特权，便是他们向往的人生最高享受了。

所以，富起来的农民，第一件事，盖一座刘文彩式的庄院；第二件事，修坟买棺，刻石立碑。图死后风光，是必办之事，这种姑且名之曰“龙床情结”的心态，只追求循环的轮流坐庄的满足，更无再多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