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逃避
路笙真的不知该怎样让姒忘清醒过来。
也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她接受即墨恒已经死了的真相。
他已经变成了一坛灰,永远的长眠在了门怡静旁边的墓地里。
不管姒忘如何逃避,如何麻痹自己,自欺欺人,都是没用的,他不会活过来了。
即墨恒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舍命救回来的妹妹这么的颓废和绝望。
日本刚发生7.5级的大地震,很多航班都取消了,即墨远也没有办法立刻赶来。
不管他如何着急,姒忘都不愿意接他的电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用双臂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宾馆的角落里。
她就这样坐了一天,滴水未进,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瞳孔也是一望无尽的黑暗和空洞。
无论路笙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毫无反应,即使他拿着勺子将水送到她的嘴边,她也没有任何动作。
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玻璃娃娃,一碰就碎。
“打电话给她的亲生父亲。”即墨远的声音憔悴无力,他终是妥协了。
没有什么比阿姒的命还重要,如果再没有一个人去劝她开解她,她就要把自己活活饿死。
“源高一郎一定会将她带走的。”路笙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悲伤,眸光也黯淡下去。
他整整一天没有合眼,就这么看着姒忘,不敢离开她半步。
她的额头还有些红肿,整张脸美的没有半点生机,精致动人的眼睛下蒙上了淡淡的青影。
可是那双大眼睛依旧睁着,没有半点困倦更没有闭上休息的迹象。
“现在就打!你要看着她活活饿死吗!”即墨远第一次用这么愤怒和焦躁的口气和路笙讲话。
可是他们都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现在没什么比让姒忘重新振作起来还要重要的事。
“好,我打。”路笙缓缓的放下手机,将头深埋进自己的掌心里,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就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甚至将她亲手送到别人的身边。
路笙,你凭什么说自己爱她,又有什么资格答应阿恒去照顾她,你甚至连告诉她阿恒死讯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终是不忍心看着姒忘这样颓废下去,他伸出颤抖的手,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异常缓慢地将即墨远发来的那串数字打到手机屏幕上,按下那个通话键,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您好,我是路笙,您的女儿没有死,现在她需要您的帮助。”
一直到挂断电话,路笙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对方的手机掉了,听到了东西被撞翻的声音,凌乱的脚步,还有越来越远的说话声。
“阿姒,很快你的亲生父亲就来了,你吃点东西吧,他会带你回家的,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你还是源氏财团的千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姒忘。”
路笙踉跄着走到姒忘的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努力靠近她苍白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时候,生生顿住了。
他没有触摸她的勇气,他怕自己一碰,她就会碎。
他已经再也无法承受,看到阿姒崩溃的痛苦和恐惧。
姒忘依旧面无表情,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瞳孔都没有半分波动,还是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
她知道自己是门怡姒,可是她现在没有接受这个名字的勇气。
她没有继承门怡姒过去十三年所经历的悲欢离合的勇气,她更没有去直面,即墨恒死去这个事实的勇气。
所以她就这么抱着自己,不动也不说话,只要这样,她就可以逃避一切,不用去接受那些可怕的真相。
“阿姒,爸爸来接你回家了,别怕,爸爸在这。”
源高一郎看着瑟缩墙角的门怡姒,眸中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激动和喜悦,只剩下心疼和悲伤。
为什么再见到他的孩子,会是这样的情景,他的阿姒,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姒,我是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源弦歌蹲下身,眼镜下的瞳孔只倒映着门怡姒苍白的脸,还有蜷缩在角落里的娇小身体。
哥哥?
门怡姒的眼神有了些微的波动,她抬起空洞的眸子,看向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男人,却找不到半点熟悉的痕迹,他不是即墨恒,不是。
“不是,你不是。”她不停地摇着头,身体又向后缩了一些,紧紧地靠着冰冷的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几分安全感。
“阿姒,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源高一郎记得路笙在电话里说过,她失去了记忆,可是昨天不是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还会是这个样子?
“不是,他不是!我的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他不长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
门怡姒忽然变得暴躁急切起来,她漆黑的瞳孔中满是痛苦和无助,两只布满伤痕的纤细小手使劲地捂住了自己的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是”这两个字。
“阿姒,他不是,他不是,阿恒不在这,你别激动,没事的,没事的。”
路笙又一次被她突然的尖叫吓到了,他越过源弦歌,跑到门怡姒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背,安抚她的情绪,直到她再一次平静下来,方才松开手。
“我们出来一下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源高一郎他们,不然根本找不到安慰门怡姒的办法,只会变本加厉地刺激她。
路笙忽然找到了一件值得庆幸的事,那就是这几年在阿姒的帮助下,他学会了说日语。
不然现在也没有办法和源高一郎他们交流,甚至连打电话向他们求助都做不到。
“你是说,七年前的山崩,是即墨恒舍命护住了阿姒?”源高一郎心里的震撼已经无法形容。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说自己和门怡姒再无关系,甚至不惜以母亲的名义发毒誓的少年,会用血肉之躯为妹妹撑起一片未来。
“你们不要怪他,当初对阿姒那么残忍,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路笙想起自己的挚友,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便忍不住湿润起来,心底的悲伤和痛苦让他几乎哽咽出声。
明明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却身患绝症,每天都是数着时间过,生怕浪费一分一秒。
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从不悲观绝望,依旧努力地活着,打网球,旅行,享受生命最后的时光。
他一直想去日本悄悄地看一眼自己的妹妹,看看她在亲生父亲身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欺负。
却没想到门怡姒自己找了过来,所以才会拼命地将她赶走。
他不想让她看着他离开人世,即墨恒永远都记得,妹妹目睹母亲离世时的恐惧,那时的她只有七岁,可眼神,却悲伤得让他害怕和窒息。
他不会再让门怡姒体会那样的痛苦,所以宁可发毒誓,宁可被所有人误会憎恨,也要将她推远。
路笙常常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即墨恒越不想看到的事,最后就越会以更惨烈更让人痛苦和绝望的形式发生。
门怡姒会失忆或许是即墨恒冥冥之中对她的保护。
但谁都不曾想到,命运始终不愿放过她,还是让她重拾了过去十三年的记忆,让她想起了那场凄惨的离别。
路笙将即墨恒的所有事情说完后,早已泪流满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即墨恒也是他心里一道永远不想触碰的伤疤,一旦触及,便会痛不欲生。
他们不知道该去埋怨谁,只能去恨命运。
它为何要对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这般的残忍。
“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揍他。”源弦歌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眼眶不由得湿润了,里面满是愧疚和悲伤。
七年前的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将那个病重的,心里已经苦的不能再苦的少年,又一次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他第一次这般的后悔,当初对那个少年说了那么残忍的话。
阿姒是对的,他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即墨恒对阿姒有多好,就代表着她有多无法接受他为了救自己而死的事实,若是再让她知道他本就时日无多,她……”
源高一郎顿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任谁知道了这样的事都会动容,更别提,身为当事人的门怡姒。
她现在就已经这副模样,如果再刺激她,后果不堪设想。
“我把手冢叫来,先想办法把她骗回家,让她吃饭休息。”
源弦歌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妹妹劝回去,这种时候,肯定是人越多越好,光靠他们三个大男人,根本想不出办法。
虽然他已经联系了在加拿大的源奈子,但就算她是乘私人飞机往回赶,也需要几个小时,门怡姒不能再这么饿下去。
路笙看到手冢的一瞬,眸中的震惊和凄怆根本无法掩饰。
他没想到手冢国光竟然认识源家人,更没想到,七年前,他就已经是门怡姒的男朋友,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手冢没有将门怡姒还活着的事告诉她的家人,想来也是怕她接受不了这些事实以及即墨远的谎言。
这个男人爱得深沉,爱得冷静,爱得无声无息,却又毫无一丝缝隙地将门怡姒包围,护她平安无忧。
“阿姒,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即墨恒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伤心的。”
手冢缓缓地蹲到门怡姒的面前,伸出修长匀称的手,轻抚她苍白的面颊。
声音温柔,带着一丝蛊惑,眸光也是温暖清澈的,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他,都会放下警惕,深陷在他的温柔里。
即使脸上的表情是柔和的,但手冢的心,却痛得难以自制。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门怡姒,仿若魔怔,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
他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她,如果早一点知道,她失忆前发生了什么,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