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把《资本论》“编成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文本”
《资本论》第二、三卷由恩格斯编辑而成，由此也引发了学术界的各种争论。在序言以及恩格斯的自述中，我们可以准确地理解恩格斯为了原汁原味地呈现马克思的思想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和付出的牺牲。确实，正如马克思本人对恩格斯所期望的那样，在某种程度上，恩格斯在《资本论》中，直接以合著者的身份出现了。
一、恩格斯在编辑《资本论》时的献身精神
马克思生前没有按照原计划出版《资本论》第二、三卷，但是，留下了极为庞大的手稿。如果就此停住，那么《资本论》就是不完整的，其科学价值、历史价值、革命价值就会受到根本性的动摇。面对这种状况，恩格斯毅然决然地放弃自己的研究，以革命的献身精神承担起编辑《资本论》的历史使命，努力把《资本论》“编成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文本”，最出色地完成了马克思的遗愿。
面对马克思遗留下来的庞大手稿群，恩格斯明确地意识到编辑工作所面临的巨大困难：“使本书既成为一部连贯的、尽可能完整的著作，又成为一部只是作者的而不是编者的著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留下的文稿很多，多半带有片断性质，所以要完成这个任务就更为困难。”[1]《资本论》第二册的手稿比较完整，第三册却只是一个初稿，而且非常不完整，因此，编辑第三册就更加困难。特别是由于时代的发展、形势的变化，其中有的观点已经过时了，因此，要根据马克思的基本观点予以修改，这就更加困难，而且要冒着巨大的学术风险。
为了真实再现马克思的全部思想和观点，恩格斯采取了这样的方法来解决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在我所作的改动或增补已经超出单纯编辑的范围的地方，或在我必须利用马克思提供的实际材料，哪怕尽可能按照马克思的精神而自行得出结论的地方，我都用方括号括起来，并附上我的姓名的缩写。”[2]这样，既把作者与编者区别开来，又把二者的思想统一在同一部著作中。
在《〈资本论〉第三册增补》中，他再次说明自己在编辑过程中所确立的目标和基本原则：“在编辑出版时，我最关心的是要编成一个尽可能真实的文本，即尽可能用马克思自己的话来表述马克思新得出的各种成果。只是在绝对不可避免的地方，并且在读者一点也不会怀疑是谁在向他说话的地方，我才加进自己的话。”[3]因此，恩格斯决不做任何形式的改写，“我没有任何权力作这样的改写。像马克思这样的人有权要求人们听到他的原话，让他的科学发现原原本本按照他自己的叙述传给后世。其次，我也丝毫不愿意擅自侵犯这样一位卓越的人的遗著；那样做对我来说就是失信”[4]。
恩格斯编辑《资本论》时，面临着巨大的困难。第一是恩格斯身体状况，他说：“首先而且主要妨碍我的，是长期视力衰退，因此，我多年来不得不把写作时间限制到最低限度，直到现在，我在灯光下写东西也只是很偶尔的事情。”[5]第二是恩格斯成为唯一的指导工人革命的导师，大量的革命工作都压在了恩格斯的肩膀上，这就耗费了恩格斯大量的时间、精力，影响了编辑工作。第三是恩格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就是暂停甚至放弃了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全力以赴编辑《资本论》。正因为如此，列宁指出：“奥地利社会民主党人阿德勒说得很对：恩格斯出版《资本论》第2卷和第3卷，就是替他的天才朋友建立了一座庄严宏伟的纪念碑，无意中也把自己的名字不可磨灭地铭刻在上面了。的确，这两卷《资本论》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的著作。”[6]
事实上，在《资本论》的整个创作过程中，恩格斯不仅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给予马克思以巨大的支持和帮助，而且还以极大的热情同马克思就各种理论问题交换意见，向马克思提供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各种资料。马克思本人的话最能说明恩格斯在写作《资本论》整个过程中的巨大作用，而且足以给任何有意制造马克思、恩格斯对立论调者以致命一击。1866年7月9日，在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信中说：“你可以了解，如果你能在我的主要著作……中直接以合著者的身分出现，而不只是被引证者，这会使我多么高兴！”[7]马克思的这种愿望只能是以二者思想的高度一致为前提的，因此，马克思的话有力地驳斥了那种马克思、恩格斯相对立的观点。
1867年8月16日，即《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前夕，马克思充满感情地写信给恩格斯说：“这样，这一卷就完成了。其所以能够如此，我只有感谢你！没有你为我作的牺牲，我是决不可能完成这三卷书的巨大工作的。”[8]可以说，《资本论》这座雄伟理论大厦的建立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完成的。1883年3月，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毅然放下自己正在进行的研究，肩负起整理、编辑和出版《资本论》遗稿的艰巨任务。1885年7月，经过恩格斯精心编辑整理的《资本论》第二卷在德国汉堡出版。
马克思遗留下来的第三册只是一个初稿，而且很不完整，整理出版的难度就更大了。为了使原稿更加完善，恩格斯做了艰巨而繁杂的修订、增补和注释工作。这一卷于1894年12月在德国汉堡出版了。应当指出的是，恩格斯在从事这些工作的过程中，还同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学者的歪曲、伪造进行斗争，如揭穿洛贝尔图斯首创剩余价值理论的谎言，驳斥洛里亚所谓价值学说与生产价值学说发生矛盾的责难等，捍卫了《资本论》的立场和科学价值。同时恩格斯还根据新的研究和新的情况，充实了马克思的手稿，如对资本主义以前的商业资本的精辟论述，对资本主义发展中出现的新因素的深刻考察等，都为《资本论》的理论体系增加了新的重要内容。
《资本论》第四卷即《剩余价值理论》是《资本论》的历史批判部分。恩格斯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便把整理和出版这一卷的工作委托给考茨基，后者于1905年到1910年以《剩余价值学说史》为书名，分三册陆续出版。只有在三卷《资本论》作为一个整体的基础上，才能说《资本论》集中了马克思在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方面最卓越的成就，完成了他的两大发现——剩余价值学说和唯物史观，从而也完成了对科学社会主义的论证，至此，《资本论》才是全面阐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百科全书。
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表明，离开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研究，离开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深入剖析，就不可能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和发展；同样，没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观、方法论的指导，就不可能实现在政治经济学领域中的革命。《资本论》作为系统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发展规律的辉煌巨著，也成为运用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最伟大的著作。不能忘记的是，这一切同样有赖于恩格斯出色地完成了《资本论》第二、三卷的编辑工作。
二、恩格斯积极维护、发展和传播《资本论》思想
马克思去世后，其思想让资产阶级感到恐惧，各种诽谤和污蔑的声音甚嚣尘上，曲解、误解《资本论》的情况也很普遍，特别是有的学者把马克思的观点视为剽窃得来的，对马克思和《资本论》造成非常坏的影响。因此，澄清马克思与其他学者的思想关系就显得尤为紧迫和重要。
马克思在世时就批判过洛贝尔图斯的狂妄自大，但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马克思去世后，所谓马克思剽窃了洛贝尔图斯这一说法一时流行起来，严重地影响了马克思的声誉，从而影响《资本论》的社会影响和传播。因此，恩格斯以无可辩驳的事实阐明马克思与洛贝尔图斯的关系，有力地反击了当时所谓的马克思剽窃了洛贝尔图斯这一无稽之谈，揭示这种污蔑的理论本质是“把那些在亚·斯密和李嘉图那里就可以读到的东西，煞有介事地硬说是马克思从洛贝尔图斯那里窃取来的”[9]，从而有力地维护了马克思对剩余价值等伟大思想的首创地位。恩格斯通过对《哲学的贫困》《共产党宣言》等思想的系统梳理，用铁的事实有力地回击了任何对马克思的诋毁和攻击。“马克思与他的前人的关系，正如拉瓦锡与普利斯特列和舍勒的关系一样。”[10]普利斯特列和舍勒率先发现了“氧”这种物质，却不知道氧为何物，拉瓦锡则在他们的发现的基础上，对氧的性质进行研究，推翻了传统的“燃素”说，创立了科学的氧化学说。因此，拉瓦锡才是氧的真正发现者，并得到了科学界的公认。类似地，斯密等人发现了剩余价值的各种现象，却没有把剩余价值作为一个范畴固定下来，也没有科学地揭示出剩余价值的来源和本质，而马克思以前人的思想为基础，创立了科学完整的资本理论和剩余价值学说，剩余价值的发现者的伟大荣耀无可争议地应归功于马克思。
恩格斯一边同各种污蔑、误解做斗争，一边遵照马克思的遗愿，采用最新的材料出版《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版，使《资本论》的思想达到更加科学、更加完美的程度。马克思于1866年1月开始对第一卷做最后的润色和誊写，1867年3月27日誊写完成，4月29日开始排版，9月14日出版。当第一卷还在排印的时候，马克思已经开始考虑出版第二版的问题了，同年8月24日，在致恩格斯的信中说：“请把你的要求、批评、问题等等都写到清样上。这对我非常重要，因为我预期迟早会出第二版的。”[11]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后，根据出版商的要求，马克思决定出德文第二版。马克思对第一版的章节、文字、注释等方面做了适当的调整和修改，尤其是对第一章的改动比较大，还增加了长篇的跋。考虑到社会的需求量和工人群众的经济承受能力等原因，在出版时，把第一卷分成9个分册出版，从1872年7月到1873年6月出齐，每个分册的印数增加到3000。从发行量大幅增加上就可以看出，《资本论》揭示的真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群众，日益显示出其作为工人阶级的“圣经”的伟大力量。这一版是马克思生前亲自修订的最后的德文版。
《资本论》第一卷第二版出版后，马克思刚好对法译本进行校订，他发现应当在德文第二版中充实新的历史材料和统计资料，对某些地方进行彻底的修改，把那些还有些模糊的论点表达得更加清楚，还要增添一些新的论点。但是，由于身体原因以及出版商急于出版，马克思只好放弃这个打算。1881年10月底，出版商又提议出版第三版，马克思虽然想对第三版只做少量的修改和补充，并一直在做修订工作，但由于身患重病，最终无法完成这项工作而与世长辞了。
恩格斯根据马克思遗留下来的德文本和法文本中的修订情况和要求，完成了第三版的修订工作，增加了“编者第三版序”，对修订情况予以说明，1883年出版，刊印3000册。1889年，在恩格斯主持下修订《资本论》第一卷。他再次对照马克思的笔记，把法文版的一些内容补充到德文版中，增加说明性的注释，并写了序言，于1890年出版。这一版本被公认为在内容和形式上是非常完善的版本。现在，世界上大多数译本都是依据这个版本，恩格斯在其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编辑出版《资本论》第二卷。1884年6月，恩格斯着手编辑第二卷，先是抄写手稿，后来由于身体原因，改为恩格斯照原稿口述，秘书笔录。特别困难的是，要从马克思的原稿（主要是马克思在1861年至1880年左右写成的原稿）中选择最为成熟可靠的稿本内容，对全文进行编辑校对，前后用了1年多的时间，恩格斯写了序言，于1885年7月出版。1893年刊行的第二版只是订正了一些印刷上的错误，删除了重复的内容等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没有修改或增加思想观点，也写了简短的序言。
第三卷的编辑工作更加困难。由于马克思的遗稿并不完善，也不完整，有的地方不连贯，而且还有手稿缺失的现象。为了保持连贯性，恩格斯增加了部分正文内容，并在正文中直接标示出来；遗稿中重复的内容很多，出版的第三卷中依然存在重复现象；在恩格斯看来，有的观点还不够精确，并且由于时代的发展，一些重要的现实问题日益凸显，而马克思并没有加以论述，恩格斯根据自己的理解补充了部分重要内容，并在注释中加以说明和解释。遗稿的编辑，既要保证阅读、研究的完整性、连续性，又要保证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马克思，这种难度可想而知，恩格斯还是最出色地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可见，即使从文本创作的意义上说，这一卷确实是二人合作的成果。另外，恩格斯年事已高，疾病缠身，而且还要忙于指导国际工人运动，所以，原计划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出版，结果一直到恩格斯逝世前一年才完成出版的准备工作，1894年12月正式出版。
马克思逝世之前，指定他的女儿爱琳娜和恩格斯作为他的遗嘱执行人，恩格斯接受了马克思的委托，忠实而最出色完成了第一卷的修订、第二卷和第三卷的编辑出版任务。尤其是为了编辑出版《资本论》第二、三卷，恩格斯放下自己手中的研究工作，前后耗费了整整十二年时间，“替他的天才的朋友建立了一座庄严宏伟的纪念碑”，这种伟大的友谊也令后人景仰。
现在的《资本论》第四卷即《剩余价值学说史》，依照马克思原来的计划是《资本论》第三卷，恩格斯后来曾计划把它编成《资本论》第四卷。最后考茨基以《剩余价值学说史：〈资本论〉第四卷（套装全三册）》为书名编辑出版。这样，《剩余价值学说史》作为《资本论》的续篇有利于更加深刻地理解《资本论》中深邃的思想。
在传播《资本论》思想的过程中，恩格斯担当了关键的角色。马克思完成了《资本论》的创作，接下来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向工人阶级和全世界广泛传播《资本论》的科学思想。《资本论》刚刚发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起初采取“沉默阴谋”。为了打破“沉默阴谋”，在马克思的指导下，恩格斯连续发表书评，甚至“从资产阶级的观点对书进行抨击”[12]，以引起学术界和整个社会的关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欧根·杜林终于按捺不住，第一个公开发表短评，否定劳动价值论，并且把李嘉图的局限性强加到马克思的身上。虽然杜林歪曲了《资本论》，但马克思还是说：“我应当感谢这个人，因为他毕竟是谈论我的书的第一个专家。”[13]杜林打破了“沉默阴谋”，《资本论》引起了整个学术界的关注，并在理论斗争和革命运动中向全世界传播。
恩格斯依据马克思确立的基本原理，积极与各类资产阶级学者展开论战，在解释、阐明和维护《资本论》的基本思想的过程中向整个社会传播。恩格斯还亲自撰写《资本论》第一卷的通俗提纲，把《资本论》通俗化，以便向工人宣传。他在实现《资本论》与社会革命实践结合方面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资本论》第一卷公开出版后的第二年，即1868年9月，第一国际在布鲁塞尔召开代表大会，会上代表们一致通过了德国代表团提出的关于《资本论》的决议案，建议所有国家的工人都来学习《资本论》，并呼吁把这部著作翻译成各种文字出版，这个决议大大加速了《资本论》与工人阶级革命运动相结合的历史进程。
[1]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3.
[2]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7.
[3]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1005.
[4]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1005.
[5]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3.
[6]列宁.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8.
[7]马克思致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36.
[8]马克思致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28 329.
[9]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19.
[10]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21.
[11]马克思致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31.
[12]恩格斯致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51.
[13]马克思致路德维希·库格曼／／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