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三大批判:法哲学、政治经济学和形而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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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然主义、人道主义到实践唯物主义

马克思确立实践唯物主义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对黑格尔的批判,第二步是对费尔巴哈的批判。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迈向了通往实践唯物主义的第一步。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现象学》即“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地和秘密”[1]。他指出:“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辩证法,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可见,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2]黑格尔“抓住了劳动的本质”,但是黑格尔所谓劳动只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而非现实的、物质的劳动。“人的本质,在黑格尔看来=自我意识。因此,人的本质的全部异化不过是自我意识的异化。自我意识的异化没有被看作人的本质的现实异化的表现,即在知识和思维中反映出来的这种异化的表现。相反,现实的即真实地出现的异化,就其潜藏在内部最深处的——并且只有哲学才能揭示出来的——本质来说,不过是现实的人的本质即自我意识的异化现象。因此,掌握了这一点的科学就叫作现象学。”[3]黑格尔的“现象学”是“精神现象学”,而马克思的“现象学”则是“物质现象学”或“实践现象学”。马克思揭示了比黑格尔揭示的精神现象更为本原的物质—实践现象,这种现象不是自我意识的抽象异化,而是人的本质——劳动的现实异化。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黑格尔的批判,走向费尔巴哈。《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充分肯定费尔巴哈的。但是这种充分肯定就蕴含了根本否定。

马克思用费尔巴哈的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来表达实践唯物主义的思想萌芽。马克思首先论述了自然界与人的辩证统一:“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4]马克思认为,这个统一的结果是社会,社会不仅实现了自然界与人的辩证统一,而且在这一前提下,实现了人与人的辩证统一:“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5]马克思更进一步认为,劳动是这个统一的过程:“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6]。“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7]其次,马克思论述了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辩证统一,从而为未来的哲学和科学指明了方向。他说:“我们看到,主观主义和客观主义,唯灵主义和唯物主义,活动和受动,只是在社会状态中才失去它们彼此间的对立,从而失去它们作为这样的对立面的存在;我们看到,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这种对立的解决绝对不只是认识的任务,而是现实生活的任务,而哲学未能解决这个任务,正是因为哲学把这仅仅看作理论的任务。”[8]“我们在这里看到,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真理。我们同时也看到,只有自然主义能够理解世界历史的行动。”[9]“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10]无论哲学的统一,还是科学的统一,它们的基础都是社会的实践。最后,不仅是理性思维,感性经验的基础也同样是社会的实践。马克思认为,人的“个体的一切器官……在形式上直接是社会的器官”[11],“除了这些直接的器官以外,还以社会的形式形成社会的器官”[12]。“因此,感觉在自己的实践中直接成为理论家。”[13]“五官感觉的形成是迄今为止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14]这些伟大哲学命题,表明马克思不仅超越了黑格尔,而且超越了费尔巴哈。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集中批判了费尔巴哈。这些批判归结起来,就是指出费尔巴哈哲学限于直观唯物主义,只知道感性直观,不知道感性实践。马克思通过对费尔巴哈的直观唯物主义的批判,迈向了通往实践唯物主义的第二步,最终确立实践唯物主义。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唯心主义却把能动的方面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15]这段话表明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或实践哲学,即使不是超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对立的新哲学,也是超越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对立的新唯物主义哲学。这种超越当然不是在形而上学意义上的超越,而是在政治哲学意义上的超越,或者是从形而上学到政治哲学的超越。其伟大箴言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最后一句话:“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6]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确将实践唯物主义等同于共产主义:“实际上,而且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7]“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18]这些话表明实践唯物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哲学基础。这个基础当然不是形而上学的基础,而是政治哲学的基础。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16。

[2]同上,319-320。

[3]同上,321-322。

[4]同上,272。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01。

[6]同上,310。

[7]同上,326。

[8]同上,306。

[9]同上,324。

[10]同上,308。

[11]同上,303。

[12]同上,304。

[13]同上,304。

[14]同上,305。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3。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称马克思哲学为“实践哲学”,他说:“众所周知,实践哲学的创始人[马克思]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概念称做唯物主义。……所以,他从来没有使用过‘唯物辩证法’的公式,而是称之为同‘神秘的’相对立的‘理性的’,这就赋予‘理性的’这一术语以十分精确的意义。”(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姜丽,张跣,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374-375。)

[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36。

[17]同上,155。

[18]同上,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