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法制上之家制,其递嬗如此。故当前清末年起草亲属法之际,应否规定家制,实一重大问题。彼编订亲属法者,既以家属主义相标榜,并决定家属主义优于个人主义(见第一次《亲属法草案·总则》总说明),于是不能不于亲属法中特设家制之一章。我国古代法制上之所谓家既难遽言恢复,而近世法制上之所谓家,又未便再行采用,无乃参酌日本法制,分家制为总则及家长家属之两节。于总则规定成立一家之事由,而于家长家属一节,先规定家长之资格,继以家长之权利,次及于家属。第二次亲属法草案仍之,而对家长之权利多所扩充(即家属不得反于家长之意设定住址,家属为婚姻及立嗣时须得家长之同意)。第三次《亲属法草案》以其不类,于是径仿日本法制,而于家制总则特设创家分家废籍复籍之规定,关于家长之权利,较之第二次草案尤为广大(同《亲属法草案》第九条以下)。不知日本民法之所谓家,乃以户主统辖一家之家族,而为共同生活之团体,家为社会组织之基础,一国之民,不为家长,则为家属,不属于此家,则属于彼家,故有创立一家分家废绝家再兴家诸规定。而其家长之权力,不仅及于家产,并及于家属之身份行为,如设定住址,剥夺家籍婚姻养子之同意,去家入家分家再兴家之同意,庶子私生子入家之同意皆是(日本民法第七三二条以下)。盖日本之所谓家,为继续系统者,与我国大宗小宗之意大略相同,故有家督相续遗产相续之分。家族制度为国家发达之障碍,吾人已习闻之,学者不察,从而效尤,其亦昧矣。虽然,第三次草案有可差强人意者,则家产之规定是已,良以我国自三代而下,宗法制度既已消灭,无世禄世爵以为宗子之世守,而敬宗合族之道,于是乎弛,有仁人君子者出,不忍使同一祖先之支系,疏浸浸远,以致漠视如路人,而思有以维系之,使得以相救而相恤。故自宋范文正公守乡郡,创立义田,以赡宗族,垂数百年而犹食其德,后世闻风兴起者,至今未已,立法者有鉴于此,特仿瑞士法制(《瑞士民法典》第三三五条以下),而于第二九条规定:“以维持祖先祭祀祠堂坟墓,或支给家属之教育婚嫁扶养及其它与此相类诸费为目的,得由家属个人或共同另提一定财产,依总则之规定设定家产,作为家财团。”依此规定,所谓家长,即为管理家产之人;所谓家属,即为对于家产应受家长处分之人,故在立法当时,颇有主张“易家制之名为家产,而列于亲子一章之后者”(见陈宗蕃先生《民法亲属详论》第一四三页),观乎此,则家之为家,盖亦可以了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