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研究新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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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任何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都毫不例外地要反映出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从这些文学作品里,我们能探求到时代的痕迹。因为,杰出的艺术家都是时代的向导,他们通过自己的作品向时代发出呼唤。

《西游记》《浮士德》之间虽然相距大约两个多世纪,但都以自己的独特的方式发出了时代的呼唤。

《西游记》作者吴承恩生当明代中叶。那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腐败、昏暗的时代。作者饱经了世道沧桑——宦官专权,政治腐败,士卒失所,百姓流离。作者用自己的作品,向那个时代发出了强烈的呼唤。

《西游记》通篇是神魔鬼怪,似与现实毫无关系,但实际上,作者将满腔的怨愤全都倾注其中。借此相当含蓄而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那个时代最丑恶最黑暗的东西。在作品中,我们看到,从龙宫、地府到天宫,从天宫到西天,从人间到天上,全没有一块“乐土”。天宫——富丽堂皇内隐藏着奸诈、无耻,西天——庄严神圣中透露出虚伪和自私。天宫中玉皇大帝,这个“庄严”的偶像,貌似神圣,却昏庸无能。他为了镇压孙悟空的反抗,在太白金星、太上老君一伙的策划下,设骗局、弄阴谋,完全失去了庄严崇高的气势,相反却显得格外渺小、低级。由此,我们不难看到中国明代社会中那些昏庸、贪婪、自私的封建王侯和官员的丑恶面目。更有意味的是,作者描写了取经途中的许多妖魔鬼怪,借之象征危害人民的恶势力,反映社会的现状。这些描写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有着真实可信的社会现实作依据。如第四十四回,写车迟国国王被道士所迷惑,显然有现实生活作凭借。据史书记载,明世宗崇奉道教,先后封道士邵元节、陶仲文为真人,官至礼部尚书(详见《明史》卷307《邵元节传》《陶仲文传》)。又如第四十回写红孩儿怪把一伙山神土地弄得“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怂恿小妖“讨甚么常例钱”,这不正是明代社会“豪横之剥削无已,官府之征求无度”,人民“寒暑之衣食不给”(罗一峰:《与府县言上中户书》)的社会的现状的真实反映吗?

基于这种种情况,我们已十分清楚地看到作者对当时社会的揭露和批判。那么,作者开的医治良方是什么呢?

从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作者毕竟是大明的子民,无意推翻昏庸的朝廷,而是幻想通过推行“王道”来建立一个理想的“乌托邦”——皇图永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钟爱黎民的“极乐世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失败,作者对玉华国的颂扬便可见一斑。

《浮士德》作者歌德生活的时代也极端黑暗。当时的德国分裂为三百多个封建国家,连年内战、民不聊生、关税重重、暴政累累,极大地阻碍和限制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正如恩格斯所说:“国内的手工业、商业、工业和农业极端凋敝。农民、手工业者和企业主遭到双重的苦难——政府的搜刮,商业的不景气……一切都很糟糕,不满情绪笼罩了全国……除了卑鄙和自私就什么也没有。”[1]从《浮士德》中,我们能看到那个时代,《浮士德》第二部第一幕:

谁要是从这崇高庙堂向全国瞭望,

就好比做了噩梦一场,

处处是奇形怪状,

非法行为穿上合法伪装,

一个颠倒世界在跋扈飞扬。

夺人妻室,抢人牛马

还从圣坛上盗取酒杯、烛台和十字架,

匪徒逢人自夸,

说自己多年来平安无事,逃脱王法。

当今乱世扰扰纷纷!

不是你死我活,便是我夺你争,

对命令充耳不闻。

…………

士兵本应当保卫帝国,

却任其遭受抢劫和骚扰。

只好眼睁睁地看匪徒到处横行

一半天下已弄得民不聊生

各邦虽然也有国君

可是却认为这不关本身的事情。

谁还能指望联邦成员

连承认下的贡赋都不肯交献

就好比水管断了水源。

…………

财源的大门已经堵上,

人人都在搜刮、聚敛和储藏

而国库却已耗得精光。

另外,作品第一部“散步”那场中借靡非斯特讽刺了教士诈骗财物的丑态:

母亲请来一位教士,

教士还没把话听毕,

一见宝物便满心欢喜。

他说:这种想法真是不错!

谁能克制,才能收获,

教堂的胃口很强,

虽然吃遍了十方

从不曾因过量而患食伤,

信女们功德无量,

能消化不义之财的只有教堂。

没有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没有对那个时代社会生活的亲身体验与感受,又哪来上述这些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的揭露与展现呢?从这些“石破天惊”的言辞中,我们不难看到,作者在对那个世道,社会现状的揭露中渗透了多少痛恨、讽刺和蔑视!

全剧贯穿了批判精神,一方面批判了现实中丑恶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否定了资产阶级自身的错误道路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例如,诗剧中既批判了中世纪僵死教条的精神束缚,又批判了市民社会的保守鄙陋,还揭露了封建王朝的腐败,更有力地谴责了资本主义初期的发展带来的种种罪恶。

作品将希望寄托于创造人间乐园的伟大事业——开疆辟土,使“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

如上所述,两部作品都借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揭露与批判,反映了各自的时代。尤为可贵的是,他们都走在了那个时代的前列。两位伟人都共同地对美好的未来寄予无比伟大的希望——“15~16世纪的‘皇图永固’‘国泰民安’”和“18~19世纪的‘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尽管有差别,但都是那一时代的美好的“乌托邦”。从历史发展观点来看,两位伟人虽然都站在了时代的前沿,但他们永远也不能超越于那个时代,在他们的前面永远隔着一道历史的、时代的鸿沟。因此,他们所发出的时代呼唤——美好的理想只能寄希望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