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也予鸟儿轻轻歌唱
也予鸟儿轻轻歌唱
度过酷烈日晒，又是一个爽朗的晴天，在这华盛顿州荒野中孤寂独立的牧场里，一个高大的男人驱着羊群走出大门。
他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外头套了件无袖的黄色马甲，那身健美的肌肉在衣物下撑起，显露出让人羡慕的肌肉线条。但在那粗壮的古铜色手臂之上，却缠绕着数圈锁链，把一副沉重的钢铁棺材背负在了身后。或许是在这样的搭配下才有的效果，他连牛仔帽下平静的双眼都显得很有魄力。那群顽劣的羊待在他的身旁，也只敢伏在他脚下，顺从地等待他的行动。
如若是夜晚被这样的人敲门，只怕是再勇敢的战士都会被吓尿裤子，但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不仅毫无恐惧，相反的，对方还满溢温暖的笑容——
山姆大叔双手放在身后，满意地看着越来越有人味的对方，笑容怎也止不下来。
虽然用‘人味’来形容有些奇怪，但山姆大叔却确切地觉得，比起之前自己刚遇上对方的时候，这样子的男人才像话。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并不那么像山姆的个人脱口秀了。
“最近这边不太平静，你可以早点回来。”
他如往常一般嘱咐着，话语内容却有些不同。男人轻轻点了点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有些不习惯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就想转身离开，但他身体一动，山姆大叔便张口喊道：
“等一下，孩子。”
男人瞬间停稳了身体，有些疑惑地看向山姆大叔。
山姆大叔看着眼神感情越发清晰的男人，眯着的眼里满溢欣慰。他吧背着的手从身后伸出，将拿在手上的东西猛然亮给了男人看——脸色平静的男人眼眸移到那物品去，却有些认不太出来。
他知晓跟它相近的东西，还不止一次把玩过，但他没见过这么……‘新颖’的版本。
“是伊琳娜大婶买给你的礼物，她昨天买来的，想着亲手给你。但昨晚忙着忙着，就忘了。”
山姆大叔看着有些发愣的男人，笑着把那东西塞进他手中。虽然这东西对于他人而言拿着有些大，但在男人手里却显得相当袖珍——男人看着上头熟悉的旋钮等装置，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德国产的磁带录音机。你看，里头这张这么小的卡带，可以存下很多很好听的歌曲，好像是这两年的新玩意，歌也好像更好听了。”
男人怔怔看着山姆大叔，对方指着录音机滔滔不绝地解释着，满眼的笑意比阳光更亮。
“为什么？”
“额，你一个人出去放羊，没事的时候不会寂寞吗？”
“寂寞……”
男人单手提着录音机，若有所思地朝身侧看去。他轻轻抬手摸过那副钢铁棺材，声音里带着难解的情绪。
“留在荒野中，跟着我们这样的老人家作伴，你……真的不会觉得寂寞吗？说起来，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就把你留在这这么久，有点太奇怪了吧？”
山姆大叔抿着笑，握拳轻轻击在男人的肩头。男人身体一颤，硬忍住某种冲动、迟钝地望了过来。他眼神里满是扭曲又压抑的晦暗，只是这会的山姆大叔却没有抬头看他。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是个自私的家伙。但有一点，我一直没有变，也没有骗你——我希望你过得更好，不用对得住我，只要你对得住自己就可以。别把话都藏在心里，孩子。”
山姆大叔看着男人宽厚的胸膛，终究把心中的话都对他说了。
“你要做个更好的人。”
“我……”男人张了张嘴，眼神滚动着浑浊的迷惘。他看着面前的山姆大叔，眼中全然是这位老先生慈爱的模样——很快的，他眼里的迷惘便逐渐褪去，清晰了那抹光彩。
“谢谢您。”（德语）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以老人所不能听明白的德语回了句话——山姆大叔愣愣地看向他，但男人已经转过身去，带着那个录音机与羊群启程了。
山姆大叔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目送男人背影逐渐远去，才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牧场里。
“哎呀……下一次，得学一学外语才行了。”
清爽的日光洒在荒野上，难得不那么干燥的风轻轻拂过沙面，迎面撞上一群俏皮的绵羊。
男人与少女一同靠坐在往日常来的白树之下，各占一边，目光平静地朝绵羊看去。在那白树的中间，枝芽上正挂了个磁带录音机，播放着柔和的歌曲。那深情的女声唱着触动人心的歌词，把气氛烘托到最为舒爽的极致。
至于那具钢铁棺材，此刻则被开了一半，随意放置在旁边——在漏过枝芽的阳光照耀下，棺材内的财宝闪闪发亮，却一点吸引不了那两人的目光。
少女屈膝坐着，双掌托腮伴随旋律晃起脑袋。她舒服地承受风儿的轻抚，看着绵羊的眼中若有星光闪耀。男人坐在另一边，把手放在了屈起的左膝上，望着天空的眼中难得带了点点笑意。
偶尔的，男人便会悄悄回过头去看少女的侧颜，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灿烂笑脸看。虽然是刚得到的录音机，磁带也可能是伊琳娜大婶在店里一起买的，但却相当地讨少女喜欢。
每到副歌高潮之处时，少女甚至还会跟着唱起来——
一开始虽然是有些羞涩的轻哼低吟，等她反应过来，还会脸红地朝男人这边看来。但一对上男人那专注而充满包容的目光，她通红的脸蛋便止住升温，怀着喜悦的心情敢于继续歌唱。
男人静静听着，认真地捕捉少女那稚嫩的声音，那夹在动听歌声的黯淡回响，伴随着她的勇气，一点点地清亮起来。那声声充斥心意，满溢感情的歌唱，像与歌手共鸣了一般，让男人听得有些讶然。
"Let me back~Please take me back~"
被少女深情的歌声吸引过头来，男人才发现——不知何时的，少女已经放下了托腮的手掌，捂着胸膛、双眼亮闪闪地看着自己。她跟随着旋律歌声，眼中只注视着自己。
她清亮的声音在风中飘扬，随着一曲娓娓唱罢，落入砂砾之间。
随着旋律逐渐淡去，少女轻轻把手放了下来，怔怔看着远方。
她眼神中带着迷离的情绪，那是男人所不能看懂的感情——但马上的，她便反应过来，满脸绯红地扭过头来，正好对上了男人专注的双眼。
“你你你你你、芬里尔中尉！”
少女掐着手指，气呼呼地娇憨道：“你那是什么模样啦，在笑什么，人家唱得不好听嘛！大笨狗，大笨狗！”
笑吗？
男人怔了怔，随即眯起了眼眸。他靠近过来，一把将少女提到了怀中，少女脸红如苹果，气急败坏地就像挣脱。但男人却只是轻轻环着她，右手指向了天空。
“天空是很宽广的。”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微妙的上扬。
女孩怔了怔，有些疑惑地朝上抬头，却只能见到男人的下颚。
“现在它也一定在注视着我们吧。”
“芬里尔中尉？”少女有些发愣，第一次地没能猜出这大军犬的思维，只好试探地喊起了对方来。但男人却是无视了她小猫一般的细语，伸手摸起了她的头发来。
“你在做什么啦，人家不是猫，不要这样给我顺毛啊呜——”
“所以不用慌张，它一定能用那壮阔的胸襟，容纳下你的灵魂。”
“芬里尔中尉……”少女再次努力地从男人魔掌下抬起头来，这一次，她对上了男人的双眼。刚想说些什么的她，在见到那脸上的笑容瞬间，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第一次真正地笑了起来，是稍眯着双眼，放松无比的姿态。他手指轻盈地夹起少女柔顺发丝，仔细而用心帮少女梳理起来。这样一副大狼温柔舔舐幼崽般的模样，足让少女好一阵恍惚。
但是，却不违和。
少女这才第一次发现，自家的芬里尔中尉与笑容是那么契合，仿佛他注定就是个阳光的男孩。
“我……”少女怔怔酝酿着话语，眼角却滚烫起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有些急躁地转过脑袋。男人静静看着有些别扭的少女，仍温柔地帮她梳理发丝。他顺势空出一手，把腿侧的录音机打开给磁带换了一面。
随着细微的、喀嚓喀嚓的运作声响，录音机中再次传来了温婉深情的歌声。男人收回手去，双手捋过少女那头璀璨金发，莫名熟练地为她理好发型。
少女垂着头坐在男人怀中，安静无比，她看着沙面，眼中全是复杂的情绪在流转。
“芬里尔中尉。”
“嗯。”
男人放下手来，轻轻点了点头。
少女看着沙面，慢慢捏紧了拳头。她眼中的情绪密集而混乱，表情却苍白无比。
背对着男人，她强忍着心头的复杂情触。她什么都想说，她以为自己什么都能说。
男人靠着白树，目光平静地望向远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淡去。他等待着少女开口，心头平和无比。
但……
久久，盯着沙面的少女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捏紧的拳头也一点点地松开来。她抬起头，反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把头靠到他的胸口上。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她目光迷离，轻轻地呢喃。
“只为了你的歌儿。”
男人笑意淡去，缓缓低下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女侧颜。他恍惚地张了张嘴，但马上便‘清醒’过来，想不起自己本想说什么了。
“好。”
男人点了点头，伸手摸上少女的发顶，鼻尖全是对方那带着点奶气的清香。
“好。”
于是，依偎在他胸膛的少女，眼神迷离，轻轻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