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概要(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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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与形式: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卷研究(Z10—17)》概要

聂敏里

(注:聂敏里,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一、研究的目的、意义及方法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卷是《形而上学》一书中从古至今被研究者研究最多的一卷,研究者称其为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研究中的“珠穆朗玛峰”,所形成的研究文献汗牛充栋,甚至由此构成了一门独立的学科,即所谓的“Zeta学”(Zetaology)。围绕这一卷,它的结构、它的论证、它的主要思想及观点,等等,研究者们一直存在着广泛的争论。主流的观点甚至认为这一卷是由若干个独立的论文片断所构成的,自身不具有思路、逻辑甚至观点上的完整性和系统性。尤其是针对其中的第10—17章,研究者们甚至将这短短的8章划分成为5个相互独立的片断,即10—11章、12章、13—15章、16章、17章,认为它们具有各不相同的主题。鉴于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在研究上的这一现状,而且基于之前所积累的各项研究成果,本成果聚焦于Z10—17,集中给予它一个基于整体论和文本学的研究,目的就是要就国际研究界的这一现状提出自己的有独特见解和科学探究的应答和解决思路,促进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研究的进一步深化。

由此,在研究方法上,本成果的一个独特之处就在于,一以贯之地坚持了整体论的研究方法。整体论的研究方法是近年来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研究亚里士多德的主流方法,它已经逐渐取代了20世纪初由耶格尔所开创的发展论的研究方法。

以耶格尔为发端的发展论的研究方法,其重点在于将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解释成为一个发生、发展的谱系,从而,对于遗留至今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全集,发展论会将它们安排成为一个从属于不同思想时期的思想作品。但是,发展论在方法论上面对的困难就是,不同的发展论者对于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分期和演进路线会有不同的看法,并且由此会将同一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安排到不同的思想发展阶段中去。同时,发展论也不能避免虚构亚里士多德的思想逻辑发展线索的方法论问题。正是针对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中叶盛行一时的发展论的这些内在理论难题,从上世纪80年代起,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重新复兴了古代的整体论的研究思路。这就是,将遗留至今的亚里士多德的著作全集视作一个逻辑融贯的思想整体,研究的重点即在于寻求亚里士多德思想的这种内在融贯性。从而,在遇到亚里士多德著作中存在着思想上的表面矛盾的地方,区别于发展论者于此总是乐于建立一个思想演进的线索来化解这一矛盾的做法,整体论则更倾向于从对文本的深入分析和思考出发,寻求从更有利于文本整体和著作系统的角度来解决这些矛盾的途径。同时,和传统的整体论的方法不同,上世纪80年代重新复兴的整体论的研究方法更注重对文本本身的细致解读,不贸然去建立关于亚里士多德思想整体的体系性构造,从而,在研究方法上就更务实和更审慎。因此,整体论的研究方法自上世纪80年代兴起以来,就逐渐成为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的主流研究方法。现在,持有亚里士多德思想发展的观点的学者越来越少,而更多的学者则不断尝试从思想整体的角度来解读亚里士多德的多方面的哲学文本。

但是,在《形而上学》Z卷的研究中,由于其文本及论证本身的特殊困难,整体论的方法并没有得到严格的贯彻,不仅有学者试图在其中同样建立起亚里士多德思想前后期发展的脉络,而且更多的学者倾向于认为这一卷实际上是一部论文合集,是由亚里士多德不同主题的论文缺少一个思想整体的线索编辑而成的。显然,正是从针对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卷研究的这一国际研究现状出发,如何深入地贯彻整体论的方法,就成为本成果着重予以考虑和研究的问题。由此,从一种整体论的立场出发,本成果贯彻了文本细读的研究方法,深入到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10—17的文本当中去,在细致地分析其中的逻辑脉络、思想主题、论证观点的基础上,来寻求各章之间的内在联系。

这样,经过细致的文本分析和梳理,和国际研究界有关这一部分的主流看法形成鲜明的对照,本成果不但揭示出了Z10—17的文本的内在统一性,也揭示出了它与之前的Z1—9和之后的H卷与Θ卷之间的内在逻辑关联。这就是,继Z1—3提出“什么是实体”的问题、Z4—6区分了“是其所是”与偶性合成物、Z7—9讨论了形式与生成的关系问题后,Z10—17却着力于探讨实体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问题,从而明确了形式实体在实体整体中的首要地位,以及形式实体自身的不可再分性,由此将Z卷所开启的实体的研究牢牢锁定在形式实体上,并且最终通过Z17对“形式作为原因”这一原理的阐明,将对实体的本质论的研究引向对实体的原因—目的论的研究,也就是Z卷之后的《形而上学》Η卷和Θ卷的研究。

这样,整体论与文本分析的方法就是本成果在整个研究过程中所坚持的最具特色的方法,由此对《形而上学》Z10—17的解读相应地也与之前所存在的国际学者的各种相关研究形成了在研究方法、研究思路、研究结论上的明显的不同,构成了本成果自身的鲜明的立场和特色。

二、成果的主要内容和重要观点

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Z10—17共有8章,传统上,对于这一部分的研究主题和逻辑结构存在着广泛的分歧和争论,以至于绝大多数研究者不认为这8章是一个统一的单元,而认为它们是由多组论文拼合而成,不具有内在统一的主题和融贯一致的逻辑。本成果在全面吸收了国际最新研究成果(这主要是Stephen Menn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这8章具有一个融贯一致的主题,即在讨论完实体与偶性(Z4—6)、实体与生成(Z7—9)的主题后,亚里士多德在Z10—17中主要是就实体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进行讨论。从而,Z10—11是揭示实体的整体与其各个部分的关系,并且明确实体的形式的部分在实体整体中的首要的地位,而Z12则从定义的统一性的角度引入了形式实体不可分的思路,由此过渡到Z13—16对形式实体的统一性、同一性和单一性的论证,这主要是借助Z13对“普遍者不是实体”的论证、Z14对“柏拉图式的普遍者理念不是实体”的论证以及Z15和Z16进一步从本体论的角度对形式实体的基础地位的奠定来实现的,Z17则是在此基础上提出“形式作为原因”的理论,以为整个研究过渡到《形而上学》Η卷和Θ卷的研究提供前提。

在对Z10—17这一整体结构和思路把握的基础上,本成果分成三个大的部分、共19章的篇幅对Z10—17这8章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基于文本本身分析的、整体论的研究。

第一部分是针对Z10—12的研究。在这个部分,由于Z10作为Z10—16这个论证单元的主题开端的特殊地位,也由于它自身篇幅的原因(它是整个Z10—17中篇幅最长的一章),本成果花了三章的篇幅来对它加以研究。第一章“问题的提出及其理论意义”,即是对Z10一开始所提出的问题的全局意义的阐明,在这里,本成果表明了它不仅是对于Z10有效的一个问题,而且是对于整个Z10—16有效的问题,它涉及实体研究的一个根本困难的理论难题,即实体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问题。第二章“部分的多种意义和质料部分的被排除”以及第三章“‘形式先于整体’原理的阐明”,则是针对Z10本身论证主题的具体分析和说明,表明了亚里士多德在这里通过针对实体定义与其各部分的描述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所根本企图说明的主题,这就是确立形式实体在可感实体整体之中的优先性。这样,这三章的研究便构成了第一部分的研究的第一篇,即“Z10研究”。

“Z11—12研究”构成了第一部分的研究的第二篇。在这里,本成果分别以两章的篇幅来说明Z11的论证主题,并对其中相关的一些学术难题提出了自己明确的解决方案,而以另外两章的篇幅来说明Z12作为由Z10—12的研究向Z13—16的研究的过渡的特殊地位及其研究主题。这样,第四章“作为形式的实体和作为质形合成物的实体之区别与联系的再阐明”,即是对Z11的论证主题的一个深入的分析和说明。而如果我们了解到亚里士多德在Z11中前后部分看似矛盾的论述对于研究者们曾经构成了多大的困扰,那么,我们也就能够认识到正确把握Z11的论证主题将是多么重要的一个理论工作。第五章“余论”,则是对同样引起研究者们极大困扰的Z11,1037a11—1037b7的一个研究。因为,在这段话中,亚里士多德似乎对之前进行的研究进行了一个回顾,因此,研究者们便往往企图利用这段话所暗示的线索来把握Z卷的论证结构,特别是用来支持他们去除了Z7—9之后对Z3—11的论证结构的把握。但是,本成果在这一章里的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却是深刻论证了这段话根本不是对从Z3迄至Z11的全部论证的一个概述,而仅仅是对Z11本身论证主题的概述,它是被严格限制在Z11自身当中的,从而,它也就不能被用来证明Z7—9的插入,由此,本成果也就等于是为反驳Z7—9的插入论提供了一个间接的证据和论证。

第六章“Z12的插入问题”当然是对Z12在Z10—17中的特殊地位的阐明。在这一章里,本成果驳斥了以伯恩耶特为代表的主张Z12是插入到Z卷中、游离于Z卷自身研究主题的一章的看法,对它所起到的沟通Z10—11与Z13—16的研究主题的关键作用做了清楚的说明。第七章“对定义的统一性的形而上学阐明”,则是对Z12自身研究主题的说明。它指出了Z12是对亚里士多德在《后分析篇》第二卷第6章中所提出的那个有关定义的统一性的逻辑学问题的形而上学的回答,他从形而上学的角度,亦即从实体的统一性的角度,解答了实体的定义的统一性问题。而这也就当然表明了Z12这一章出现在讨论实体的整体和部分的关系问题的Z10—16这个相对独立的论证单元中的合理性。

第二部分是针对Z13—16的研究。这个部分同样分成两篇来进行,即第一篇“Z13研究”和第二篇“Z14—16研究”。这样的划分当然首先是因为Z13在整个这一相对独立的论证单元之中的独特地位和重要性,其次才是由于Z13本身所需要探究的问题复杂和论述的篇幅庞大的原因。因此,在具体的研究中,本成果以四章的篇幅来处理Z13的问题。首先,第八章“一些预先的问题的说明和澄清”,是对整个Z13—16在Z卷中的地位和意义的说明。因为,按照对Z3的提纲的解释,人们习惯于将Z13—16看成是对亚里士多德在Z3中所提出的实体的四个候选项之一“普遍者”的研究,但是因此却在对Z13—16各章主题之间逻辑关联的把握上产生了种种困难。本成果在这一章中驳斥了这种看法,并诉诸Menn有关Z10—16的论证结构的文章中的观点表明,Z13—16根本不是对实体的其中一个候选项的研究,而是致力于对形式实体是否在实体上可以被分析为它的构成部分的研究。在阐明了这一点之后,本成果便以三章的篇幅深入到Z13自身的论证当中去。由于Z13本身的论证核心是“普遍者不是实体”这个主题,因此,这一部分研究的第九章、第十章、第十一章,便是以上、中、下三个分部对亚里士多德的这个论证的一个细致的研究和探讨。在这几章中,本成果阐明了亚里士多德这一章的具体论证结构,对困扰研究者们的许多理解上的难题提供了具有独创意义的解决方案。

第二篇“Z14—16研究”分别以三章的篇幅对这三章各自的主题做了具体的分析和探讨。第十二章“柏拉图式的普遍者理念不是实体”,是对Z14的研究,因为,亚里士多德在这一章里正是基于Z13对“普遍者不是实体”的论证,进一步对柏拉图式的普遍者理念是否是实体进行了探讨。第十三章“在本体论上对定义知识的阐明”,是对Z15的研究。因为,在这一章里,亚里士多德对之前的讨论所一再涉及的实体定义的问题从本体论的角度做了一个根本的说明,表明可感实体因其涉及变化和生灭实际上是意见的对象,而恰恰不是定义知识的对象,而形式实体作为个体形式,它自身也是不可以定义的,因为定义知识是关于普遍的。显然,这些论证都根本地触及了亚里士多德的知识观的主题,因此,本成果在这方面对亚里士多德的知识观也相应地做了集中的论述。第十四章“对实体的质料的部分和形式的逻辑的部分的存在论的地位的确定”,是对Z16的研究。因为,在这一章里,亚里士多德实际上总结了他在整个Z13—16这个相对独立的论证单元中的主题思想,表明实体既不可以在实体上被分析为它的质料,也不可以被分析为它的那些形式的逻辑的部分,而这自然也就表明了形式实体是终极意义上的实体,它不再可以被分析为更进一步的实体。

第三个部分是针对Z17的研究,它是专门为了阐明Z17的“新开端”的意义所进行的一个研究。但是,恰恰是在如何正确地把握这个意义,特别是在正确地理解亚里士多德在Z17中所特别论证的实体是原因的主题上,需要特殊地引入亚里士多德在《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中从逻辑学的角度就这个主题所进行的一番深入的探讨。许多研究者由于不知道或者轻视Z17同《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在思想主题上的内在关联,因此也就不能够正确地理解亚里士多德在Z17中所进行的工作的全部理论意义。正是基于对这一点的考虑,本成果在“Z17研究”这个部分,是以对《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的一个深入的、详尽的研究开始的,而这也就构成了“Z17研究”的第一篇——“预备的研究”。

在这一篇里,本成果用了三章的篇幅来分别对《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2章、第3—7章、第8—10章的论证主题进行说明。第十五章,“2223内在一致性的揭示”,阐明了亚里士多德在《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2章所提出来的一个基本思想,即本质和原因的同一性,显然,这对于理解Z17的主题是至关重要的。第十六章“定义知识和证明知识区别与联系的阐明”则是对《后分析篇》第二卷第3—7章论证主题的分析和说明。但是,它同样通过这个研究表明了本质如何能够作为一个事物的原因呈现,而这恰恰是通过定义知识和证明知识之间的关系的分析才能够予以揭示的。第十七章“‘是什么’作为原因的阐明”,则不仅涉及了《后分析篇》第二卷第8—10章的根本思想主旨,而且由此表明了“是什么”所指向的本质究竟是如何作为原因存在的。这样,有关《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的这三个研究,就为我们正确地把握Z17的理论做好了铺垫。

第二篇“正式的研究”,是针对Z17本身的一个研究。在第十八章“将《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的理论引入Z17中的必要性”中,本成果论证了为什么需要将《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的理论引入到对Z17的研究中,表明了这样做的合理性,并借此分析了许多研究者在这一方面思想观念上的种种误区,而这当然同时也构成了对Z17本身的论证主题和论证结构的一个预先的说明。第十九章“对实体如何作为原因的阐明”则是对亚里士多德在这一章里有关实体是原因的论证的具体分析和阐明,本成果通过这一具体的分析也相应地澄清了许多研究者在对Z17的具体论证上的种种错误的理解。

以上就是本成果的主要研究内容和章节安排,本成果力图通过这样的一个深入的分析和严密的章节安排,来彰显Z10—17内在的整体性,揭示亚里士多德在这一部分的研究主题。

而就本成果所提出的一些重要观点来看,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这样一些观点:

首先,长期以来,造成研究者对Z10—17的理解破碎的一个关键原因在于,绝大多数研究者都试图按照亚里士多德在Z3中对“什么是实体”这个问题的最初探讨的思路来理解之后各章的研究,认为Z3是之后各章的一个思想提纲。从而,按此思路出发,研究者们普遍认为Z10—11只是接续了Z4—6的研究主题,即仍旧是对“是其所是”的一个从定义出发的研究,只不过是被所谓的“插入的”Z7—9打断了而已;而Z13—16才是这个部分的研究的主体,它是对Z3中所提出的实体的第四个候选项也就是“普遍者”的专题研究,它否认了普遍者是实体这一命题;而Z17则转向了另一个主题,即对形式是实体的一个重新的确认。显然,按此思路,从根本上,研究者就不可能将Z10—17作为一个思想整体来把握。我们可以注意到,在整个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几乎没有一个研究者敢于跳出这一思路,即否认Z3作为Z卷的研究提纲这一观点。而本成果则明确地指出,Z3有它自己的特殊的研究主题,这就是通过一个迅速而简洁的讨论来明确“什么是实体”,而这就是“是其所是”。所以,对实体的四个候选项的讨论在Z3中就已经完成了,从而,它不可能对之后各章中的讨论有任何支配意义。显然,一旦跳出了有关Z3是Z卷的研究提纲的这一传统观点的束缚之后,不仅Z3之后各章内在的逻辑连贯性得到了把握,而且关键是,由于不再受Z3的影响认为Z13—16是对“普遍者”这一实体候选项的讨论,人们便可以把握Z10—17这个部分的内在的整体性。和对这个部分的主流研究的观点不同,本成果便认为Z10—17是对实体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问题的讨论,尤其是对形式实体在实体整体中的地位的讨论。从这一整体思路出发,Z13—16就去掉了以往的研究所覆盖给它的那个错误的主题,即是对“普遍者是否是实体”的讨论,而显示出了它内在真正的主题,这就是,它是对形式实体不可再被分析为它的部分的讨论,尤其是不可再被分析为作为它的内在部分的种、属这些普遍者的讨论,亚里士多德在这部分对“普遍者不是实体”的论证正是服务于这个论题的。这样,对Z3的提纲地位的否定,对Z13—16的真正研究主题的揭示,就构成了本成果的一个与众不同的观点,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研究成果。

其次,对于Z12,研究者普遍认为它是插入的一章,它和整个Z10—17的研究主题是不协调的。有一些研究者甚至为这种“插入论”的看法提供了一些想象性的解释,其中著名的就是当代西方亚里士多德研究专家博斯托克和伯恩耶特的观点。本成果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个值得重视的研究就是,对这两个人的研究进行了基于文本的批评,对Z12协调于整个Z10—17的内在逻辑主题进行了深刻的揭示和论证。本成果指出,Z12看似在研究一个在《后分析篇》中提出的有关定义统一性的难题,但实际上这个研究却是契合于Z10—17的整体研究主题的。因为,一旦Z10—11揭示出了形式实体在实体整体中的优先地位之后,对形式实体本身是否还可以再被分析为它的各个部分的研究就提上了议程。正是基于这一考虑,亚里士多德在Z12中,才以定义的统一性这一问题为研究的突破口,来切入这一研究主题。因为,定义所关涉的恰恰就是形式实体,从而,研究定义的统一性也就是研究形式实体的统一性。只是在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亚里士多德才可以在Z13—16中进一步分析作为形式实体的逻辑构成部分的种、属这些普遍者是否还具有实体性,而在否定了它们的实体性之后,形式实体的自身的统一性、同一性、单一性和完整性显然也就清楚呈现出来,而它作为真正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实体的地位也就自然得到了揭示。因此,对Z12的这一全新的解释构成了本成果的另一个值得重视的观点。

第三,Z17向来被视为从Z卷向H卷和Θ卷过渡的一个转换性的章节,研究者们将其统称为“新开端”。但是,对于这个“新开端”的意义,研究者们却莫衷一是。本成果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指出了这一“新开端”的意义在于将对实体的本质论意义上的研究导向原因—目的论性质的研究,而其中的枢纽就是要证明“形式作为原因”这一命题。所以,Z17就构成了亚里士多德对这一命题的一个核心的论证。但由此一来,本成果的另外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自觉而明确地将亚里士多德的这一思想同他在《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中的研究关联在了一起。因为,关于形式即是原因的思想,亚里士多德真正全面而深入的研究并不是在Z17中,而是在《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中,Z17只是针对Z卷中所进行的研究对这一主题做了讨论。从前已经有学者指出了Z17中的思想同《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思想的关联,但是,从来没有学者就此来切实地展开对二者之间联系的研究。本成果的一个研究突出之处就在于,用了三章的篇幅来对《后分析篇》第二卷第1—10章的思想做了深入的研究,阐发了其中亚里士多德有关“本质就是原因”的思想,从而为Z17的研究的顺利展开做了理论上的铺垫。

最后,当然还是需要特别提出的就是,除了整体论的研究方法构成了本成果的一个方法论上的显著之处外,关于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是个体形式的观点,也构成了本成果在亚里士多德实体问题上的一个始终一贯的新观点。因为,长期以来,尤其是在国内学术界,人们普遍认为亚里士多德的实体是普遍形式。但是,同样是在上世纪80年代,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开始逐渐有数量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亚里士多德的形式实体应当是个体,而不是普遍的种、属。本成果接续了它的姊妹篇《存在与实体——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Z卷研究(Z1—9)》所坚持的这种个体实体的观点,通过对Z10—17的文本的深入的分析和论证,为这一观点提供了进一步的理论支持和佐证,等于是深化了这一观点。它对于扭转国内学术界在这个问题上的长期以来的传统观点,促发在这个问题上国内研究的更进一步的深入思考和发展,显然是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的。

三、成果的学术创新、应用价值以及社会影响和效益

本成果以三大部分、19章的篇幅对《形而上学》Z10—17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由此,不仅Z10—17的相对独立的整体性及其丰富的思想内容得到了充分的彰显,而且关于Z卷的连贯的、整体的论证结构,它的各个大的相对独立的单元(Z4—6、Z7—9、Z10—16和Z17)各自相对的论证主题,实体是个体、形式和质料不分离的观点,等等,本成果都做了更加清晰和明确的阐述,因而与国际研究界在这些问题上的观点的混乱和问题重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这个角度来看,本成果即便是在当代的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也是一部观点新颖独到、见解精辟深刻、论证全面有力的著作,足以彰显国内亚里士多德研究的前沿性质和国际水准。

《形而上学》Z卷被称作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研究中的“珠穆朗玛峰”,对它的研究在国际亚里士多德研究界构成了一个专门的学科,即所谓的“Zeta学”(Zetalogy)。国际学者对于它有大量的研究和著述,而专门对它的文本及论证进行深入研究的并不多见,其中最著名的是Frede&Pazig的Aristoteles,MetaphysicsΖ:Text,Ubersetzung und Kommentar,这本书出版于1988年,迄今仍然是这一领域的经典文献。相比于此,国内对《形而上学》Z卷的这样一种从对文本的深入分析出发、逐章加以专论以显明其核心论证主旨的专题性质的研究,本成果是第一部。因此,本成果的完成和出版,有助于推动国内对古典哲学的研究朝着一个更深入的方向发展,即依托于文本和大量的专门二手文献,在充分借鉴、吸收国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经典作家的经典著作加以深入地解析和论证。这个方向已经被证明为是目前国际古典哲学研究的主要方向,而且也被证明为是最行之有效的研究方式,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本成果通过自身的深入研究实践这一研究方向,向国内的古典哲学研究展示了经典文本的最基本的研究方式,使国内学术研究能够向更具专业性质和学术价值的领域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