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外传》(五则)

李离之忠

本文选自《韩诗外传》卷二。本篇题目为编者所加。本文记述了晋国大理李离因误判案件而杀人后，为了维护司法公正，救赎失职过错而自己请罪自杀的事迹，重点突出了李离勇于承担责任、忠于职守的精神。在李离的壮举面前，那些见功劳则争上，遇错误则文过饰非、推诿搪塞的人，显得何等的卑微渺小。

晋文侯使李离为大理^注378，过听^注379杀人，自拘于廷，请死于君。君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下吏有罪，非子之罪也。”李离对曰：“臣居官为长，不与下吏让位；受爵为多，不与下吏分利。今过听杀人，而下吏蒙其死，非所闻也。不受命。”君曰：“自以为罪，则寡人亦有罪矣。”李离曰：“法失则刑，刑失则死。君以臣为能听微决疑，故使臣为理。今过听杀人之罪，罪当死。”君曰：“弃位委官^注380，伏法亡国，非所望也。趣^注381去，无忧寡人之心。”李离对曰：“政乱国危，君之忧也；军败卒乱，将之忧也。夫无能以事君，暗行以临官，是无功不食禄也。臣不能以虚自诬。”遂伏剑而死。君子闻之曰：“忠矣乎！”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餐兮。”李先生之谓也。

论 忠

选自《韩诗外传》卷四，本篇题目为编者所加。这篇短文区分了“忠”的不同层次，指出以正确的道义引导君主才是最高层次的忠。至于为了取悦君主、保持既得利益而无原则地顺从君主的行为，看似“忠”，实则是国贼。因为这些人今天能够为了私利而“偷合苟同”你，明天同样可以为了更诱人的利益而随时背叛出卖你。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道覆君而化之，是谓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辅之，是谓次忠也；以谏非君而怨之，是谓下忠也；不恤乎公道之达义，偷合苟同，以持^注382禄养者，是谓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可谓大忠也；管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也；子胥之于夫差，可谓下忠也；曹触龙之于纣，可谓国贼也。皆人臣之所为也，吉凶贤不肖之效也。诗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

论孝(二则)

均选自《韩诗外传》卷四，本篇题目为编者所加。在儒家的伦理道德中，往往君父并举，忠孝有着相似的要求。但现实中往往忠孝不能两全，如何取舍？田过认为父重于君，这与孔子弟子有若将“孝”看做是“仁之本”有着内在的一致性。而曾子“椎牛而祭墓，不如鸡豚逮存亲”意在提醒人们：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乃是人生的至痛！因此，趁父母健在，及时尽孝，以免抱憾终生。

齐宣王谓田过曰：“吾闻：儒者亲丧三年。君与父孰重？”过对曰：“殆^注383不如父重。”王忿然曰：“曷^注384为士去亲而事君？”对曰：“非君之土地，无以处吾亲；非君之禄，无以养吾亲；非君之爵，无以尊显吾亲；受之于君，致之于亲，凡事君以为亲也。”宣王悒然^注385，无以应之。诗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曾子曰：“往而不可还者，亲也；至而不可加者，年也。是故孝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木欲直而时不待也。是故椎牛而祭墓，不如鸡豚逮存亲也。故吾尝仕齐为吏，禄不过钟釜，尚犹欣欣而喜者，非以为多也，乐其逮亲也；既没之后，吾尝南游于楚，得尊官焉，堂高九仞，榱题三围，转毂百乘，犹北乡而泣涕者，非为贱也，悲不逮吾亲也。故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若夫信^注386其志、约其亲者，非孝也。”诗曰：“有母之尸雍。”

晏子不弃故妻

选自《韩诗外传》卷九，本篇题目为编者所加。中国的传统道德，在夫妻关系上，“节”往往是对女子的要求。晏子的事例表明也不尽然，男子也要有自己所守的“节”，那就是不能“弃老取少”、“贵而忘贱”、“见色而说”，否则就是“逆、乱、瞽之道”。因此，“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遂成为人们所推崇的懿德美行。

晏子之妻使人布衣纻表。田无宇讥之曰：“出于室，何为者也？”晏子曰：“家臣^注387也。”田无宇曰：“位为中卿，食田七十万，何用是人为畜之？”晏子曰：“弃老取少，谓之瞽；贵而忘贱，谓之乱；见色而说^注388，谓之逆。吾岂以逆、乱、瞽之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