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匿名信
5日一早,杨雪刚到办公室就发现桌上有封信,一看里面的内容登时火冒三丈。她强压怒火一声不响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瞪着办公室的门,准备狙击下一个进来的人。
对杨雪的情绪指数了如指掌的快嘴刘最先嗅到了火药味,只是有些奇怪,自己明明坐在这呢,她怎么冲着大门运气,这太不正常了。生性多事的他忍不住想上前问问,还没动地儿又打消了念头,暗道最好不要主动吸引火力,看这架势估计赶上8级地震了,还是隔岸观火为好。于是他一边处理图像一边偷瞄着门口,等着倒霉蛋的出现。
门开了,卫青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看上去心情不错,非但不像要倒霉,反而像中了大奖。从3队离开以后,他还在为如何说服杨雪发愁,回到家却收到了一份意外惊喜,也解开了困扰多年的心结。
昨天卫青一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很是亲热。男人大概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身体健硕,留着短短的寸头和络腮胡子,看外形像个特种兵,声音却像个唱咏叹调的,有很重的胸腔共鸣。
卫母见卫青回来立刻做了介绍,原来这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起先卫青很诧异,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个兄长,不过既然母亲都确认了,他便走上前去握住了男人的手,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霎那间,他感到了一种陌生的熟悉,确实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尤其对方那双孔武有力的手,传递出的就是兄弟间的情谊。
卫青上大学的时候,父亲离开家跟情人双宿双飞去了,从那以后他们就断了联系,他曾以为父亲只是一时冲动,现在看来被抛弃的还不止他一个。
哥哥叫卫思铭,足以看出又是一段被辜负的感情,因为那个铭就是父亲卫鸿铭。父亲下乡时遇到了他母亲,没多久就生下了哥哥,在他8岁那年父亲为了回城离开了他们,他的母亲积郁成疾,没几年就去世了。
卫青知晓了哥哥的身世,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还是替哥哥愤愤不平,觉得卫思铭比自己更加有理由憎恨父亲。但攀谈之后,卫青感觉哥哥和他的母亲都很了不起,不仅没有怨气还极其看重这份亲情。哥哥的母亲离世前对他说,不管父亲多对不起他们,终究是给他生命的人,这份生育之恩是必须报答的。哥哥很小就独立了,也吃了不少的苦,现在事业有成还是想着回来尽孝,只是没料到父亲又离婚了。
卫青问:“你就一点也不恨他?”
“恨过,不过年纪一天天大了,想法也慢慢变了,他抛弃我们的同时也失去了应享的天伦之乐,到底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谁又能说的清。我回来不光为了他,更是为我自己,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像个孤儿。这么多年形单影只,越漂泊越没有归属感,像朵无根的浮萍。说的好听点叫四海为家,其实就是无处安身。为人子照顾父母天经地义,也是福气,我不想错过这段人生。”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也很敬佩,但对我来说,他做的那些事儿就是过不去。”
卫思铭拍拍他的肩膀,“你比我幸运,至少在成长的过程中没缺少父爱,刚才听阿姨讲了,她都不计较了,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如果老是为过去的不幸纠结,还有什么快乐可言。人活一世各种经历都是财富,痛苦更能让人成长,宽恕别人的同时不也解放了自己吗,你说是不是?”
有时候,别人一句点播胜过多少次扪心自问。客观的讲,父亲的确尽到了应尽的义务。卫青拷问内心,到底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为母亲所受的伤害鸣不平?不是。为自己失去的父爱?也不是。想来想去真正不能释怀的,是父亲没能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致使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雪莹堕入地狱,赤裸裸地揭示了他的无能。十年前,要不是因为父亲另寻新欢,卫青也许就不会失去雪莹,也许已经和她组成了幸福的家庭,也许姗姗还能在妈妈的呵护中长大,而自己能做她真正的爸爸。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放不下又找不回,可惜,这个遗憾已经是永远的遗憾了。所以当得知卓依的处境时,卫青突然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必须竭尽全力去帮助卓依,不让她变成第二个雪莹。
此刻,卫青特别想跟同病相怜的哥哥敞开心扉,说说这些年放不下的困扰,觉得只有哥哥才能透彻地理解自己的感受。但初次见面就跟怨妇似的着实不好,而且这些婆婆妈妈也不应该成为男人间的话题。
卫青沉默良久才开口,“跟你一比我太狭隘了,只想着自己受的委屈。说来惭愧,一个研究心理学的,却解不开自己的心结。这可能就是执念吧,太在意一件事,自然会忽略掉其他东西。”
卫思铭笑着说:“我比你多吃了十年的盐,感悟自然会深一些。好了,我接着找咱们的父亲,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要是想通了就跟我一起去看看。”说完他站起身就要告辞。
卫青也跟着站起来,发自内心地叫了一声“哥”。他有些激动,“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现在反而觉得父亲的不负责任没那么可恶了,至少给了我一个哥哥。”说完他跟卫思铭紧紧拥抱在一起。
祸兮福兮,福兮祸兮。
卫青走进3队办公室,先跟小米打了招呼,刚要向杨雪问好,就看见她气哼哼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杨雪把手里的信,连同信封一起摔在他身上,呵斥道:“说错了又没人找你偿命,何必搞这种小动作!”
卫青一头雾水,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信封,是滨大专用的,印着地址和校徽,收信人一栏写着重案三队杨雪收。还有一张A4纸,上面有一行字“杀死卓依的凶手就是林夕、许静宜和李可儿”,里外都是打印的,没有一个手写的字迹。看到内容,他当即就明白了,“看来你对我的误解还不是一般的深啊!”他举起信问道:“你觉得这是我干的?”
杨雪从看到信的那一刻就认定是卫青干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说过同样的话,而且信封上印着滨大的校徽,还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毫无疑问,他就是怕别人不相信,才故意搞出来一封匿名信。见卫青还不承认,杨雪火气更大了,她提高嗓门问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卫青没有生气,笑着说:“不好的情绪会严重影响判断力。”
杨雪皱起眉头看着他,心想难道我说错了吗?
卫青指着信封说:“你看上面的邮戳,6月1日,我是那天回来的,可飞机下午5点40才落地,这个你可以去查,当时邮局已经下班了,况且我那会儿还不知道卓依死了,怎么可能寄这封信?”
杨雪看了一眼确实如此,刚才光想着兴师问罪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竟然在对手面前露了怯,顿时觉得矮了一头。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如果不是他,问题就复杂了。这封信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自己手里,她满腹狐疑地回到座位上,默不作声地梳理思绪。
在一旁等着看世界大战的快嘴刘觉出了异样,在他的印象里杨雪从来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而且就她那个暴脾气也不会一声不吭地缴械投降,可在教授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个教授也不是等闲之辈,已经燃起的战火被他一句话就化解于无形。这俩人的关系有点不寻常,好像孙悟空遇到了唐僧。虽然不知道教授有什么紧箍咒,但对付杨雪绝对绰绰有余。快嘴刘心里突然有一种畅快的感觉,对卫青的敬佩也油然而生。他走到卫青跟前,满脸陪笑,“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刘新亮,望大侠今后多多关照!”
此话一出,小米不禁笑出了声,她明白快嘴刘是想给自己装个灭火器。
快嘴刘一声大侠已经让卫青莫名其妙了,再看到小米调皮的坏笑,他更加不明所以,僵硬地跟快嘴刘握了握手。
快嘴刘指着卫青手里的信,“能给我看看吗?”得到首肯,他立刻拿着信纸走到一边开始研究,看了一眼就数起了数,“1、2、3……”
小米也凑到了过去。
快嘴刘抬起头问卫青,“这是谁啊,怎么跟你一个路子?”
卫青说:“我想是个知情人,你看信里虽然没几个字,但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确,用的‘就是’这个词,前面也没加任何限制性的词语,比如也许、可能、肯定之类的,说明这个结论不是猜测得来,而是真的知道内情。”
“知情人!”快嘴刘想了想,说:“也就是说,他要么是凶手,要么就是死者身边的人。”
卫青摇摇头,“我觉得二者都不是。”
小米不解地问:“你和写信人的观点一样,说不是凶手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不是熟悉死者的人呢?”
卫青招手让俩人到会议桌前坐下,指着信继续道:“你们看他用了‘杀死’,这是个没有感情色彩的词,大多数人如果描述身边人发生不幸,一般会用诸如杀害或者害死之类,强调过程并带有怜悯情绪的词汇,而他用的词结果性很强,应该不认识卓依。也许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用这个信封就是想混淆视听。”
这时,杨雪突然插话道:“太牵强了!”随后她也坐到会议桌前,“即便如你所说,也不能排除是写信人故意为之。我认为现在要搞清楚的有三点:第一,寄信人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为何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死者被害;第二,他寄信的目的是什么?第三,为什么把信寄给我?”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死者容貌被毁,且穿着不同以往,即便再熟悉的人也辨认不出。她的同学当天中午才发现死者失踪,晚上报的案,咱们也是第二天才知道她是谁,说明寄信人跟案子有直接关系,不是知情人就是杀人凶手。这个逻辑你们认同吗?”见快嘴刘和小米点头,杨雪继续道:“现在可以确认,信里的内容不实,”她转头向卫青解释道:“昨天我们查了监控,肯定不是三人共同作案,那么寄信人的目的不是举报,而是为了嫁祸给林夕她们。综合这两点可以推断这个人应该是凶手。”
快嘴刘说:“在没有百分百确认他杀之前,不排除是死者寄出的。”
杨雪摇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像她这样的学生接触警察的机会都不多,我跟她也没有任何来往,为什么要把信寄给我,难道事先就知道咱们负责这个案子?”
快嘴刘嗯了一声,“是不可能,上面分派之前连咱们自己都不知道。”
“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般情况下,举报信只会写公安局收,细致的人顶多写上刑警队,他为什么要点名呢?”小米顿了一下,“难道他想让队长看到这封信?”
“这倒是说的通,就凭咱们老大这个脾气,接了这样的信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快嘴刘想了想继续道:“如此说来他对老大应该很熟悉。那问题可就大了!难不成老大也和案子有关?”
“怎么可能,没准他从哪听过队长的名字,就随手写上了。”小米说。
快嘴刘摇摇头,“我感觉没那么简单。还有一点我想不通,既然他想把嫌疑引到林夕她们身上,当然越及时越好,他能在案发当天把信寄出,为什么不用快递?”
快嘴刘这么一问让杨雪心头一惊。如果他是凶手,不管寄信的目的是什么,事实上已经成功地为自己争取了五天。这么长时间足够妥妥贴贴地安排出逃,也许已然逍遥法外了。这样一来即便破了案也缉拿不到真凶。
一直沉默的卫青突然说道:“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这人不是凶手,而是举报人。”
此刻杨雪特别愿意相信他是对的,也希望那个神秘女人就是李可儿。如果她是凶手,至少目前没有外逃,兴许还来得及。想到这杨雪立即拨通了大齐的电话,俩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大齐和李晨刚进门,杨雪就问:“她和林夕有矛盾吗?”
李晨挠了挠头,无奈地说:“没查出来!李可儿的生活很普通,一直按部就班的,和其他人相处的都不错,没听说有什么仇怨。不过,”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案发前一个星期她开始有些反常,老是恍恍惚惚的,好像有什么事。而且从那时起,她跟林夕、许静宜的关系突然变得密切了,不像有矛盾。”
这有点出乎杨雪的预料,如此就没有动机啦。
大齐突然开了口:“我听到了一个传言,关于林夕的,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说来听听。”杨雪道。
“有人说林夕经常找一些漂亮的女生带到她家的别墅,好像在给她哥哥找女伴!”
“女伴?不是女友吗?”快嘴刘机敏地发现了问题。
“经常性的应该不是女朋友,我觉得可能是性伴侣,据说多多少少会给一些好处。”大齐说。
“那林夕不成皮条客了吗?哦!”快嘴刘顿悟道:“怪不得那个保安说不想让她爸妈知道呢,敢情是见不得人呐!”
大齐略带犹豫地说:“你们说李可儿会不会是其中之一呢?”
快嘴刘说:“这个不重要,关键在于她是不是自愿的。如果不是,自然会恨林夕甚至报复,反之就另当别论了。”
小米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不是自愿的。李晨不是说了吗,她最近变得精神恍惚,肯定是受了刺激。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如果不情愿,怎么又和林夕变亲密了呢?”
快嘴刘说:“那可没准,如果她想报复,怎么也得先探察敌情吧。想想林夕家后墙那个隐蔽的出口,李可儿很可能就是从那偷偷溜出去的,你们想想,这是不是接近林夕的目的?”
“我觉得有道理,从时间上推断有这种可能。”李晨道。
杨雪觉得事有蹊跷,不管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都已经涉嫌犯罪了,必须得查清楚。“我觉得咱们应该找许静宜聊聊了,她最熟悉林夕,说不定知道内情。如果真如大齐所说,应该就是嫁祸的动机!”
“她和林夕的关系这么好,能说实话吗?”小米问。
“可能费点劲,试试吧。”杨雪也有此担忧。
“等一下!”卫青突然问:“你们认为李可儿是唯一的凶手?”
“对!”杨雪把林夕家的墙洞和监控里发现神秘女人事告诉了他,然后说:“现在只要证实嫁祸的动机,她的嫌疑就很大了。”
卫青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这个情况有些出乎预料,好在杨雪已经不再坚持是自杀了。但是他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这封信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李可儿充其量就是个从犯。他决定帮她,没准还能找到证据,想到这他推说有事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