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合理的动机
下午,许静宜应约来到3队,她身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高扎马尾、略施粉黛,看上去清纯活泼。进了门,她先是环顾四周,随后面带微笑说了声:“大家好!”
杨雪冲李晨使了个眼色,等他把许静宜带到会议桌前,自己才走过去开始问询。
杨雪说:“有件事向你了解一下。林夕是不是经常给她哥哥找女朋友?”她没好意思直白地说性伴侣,觉得跟一个女孩子讨论这样的话题多少有些唐突。
不过,许静宜显然知道杨雪所问的是什么,立刻板起了脸,抿了下嘴唇才说道:“这事我不好乱说。”
杨雪听出她话里有话,微微一笑,“我们只听事实,说你知道的就好。”
许静宜犹豫片刻才开口,可是答非所问,“其实,林夕挺可怜的。”
杨雪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许静宜叹了口气,“唉!你们应该知道,林夕在外边经常惹祸,整天张牙舞爪的,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恶霸。可我清楚,她只是在刷存在感。在家里,她就像个隐形人,根本没人搭理,连我这个外人都比她的关注度高,真挺可怜的。
我很了解她,她特想跟她爸妈互动,如果能说说话,哪怕是破口大骂她都愿意听,甚至挨打也行。可是那俩人,谁都不理她,还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个别墅不闻不问,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母。
她哥哥倒是能偶尔跟她聊上两句,她也特别珍惜,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他高兴,所以,所以就经常帮他哥哥介绍女朋友。”
杨雪虽然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但对被抛弃的感觉还是无法体会。不过,从许静宜的话语中,她还是听出了林夕的艰难。“看得出来,你很关心林夕。”
许静宜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过奖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可怜,我也许永远不会和她做朋友。”
杨雪点点头,像林夕这样的惹祸精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跟她交往。她转入正题,问道:“李可儿也是其中之一?”
许静宜立刻收回目光,冲着桌子点了下头,“嗯。”
“那觉得李可儿愿意跟她哥哥交往吗?”
许静宜摇摇头,话语中带着愠怒,“可儿跟那些女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些女人都很,浮夸,或者应该说是虚荣,她们在乎的也许只是个包。但可儿,她在我眼里是纯情的那种,也很浪漫,就是一个小清新。”
杨雪点点头,她对李可儿也是这个印象。“这也不能说明李可儿不愿意跟林夕哥哥交往呀?”
许静宜一脸嫌弃地说:“林夕她哥就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可儿怎么可能看上他。反正那件事以后,可儿挺反常的。”
“怎么反常?”
许静宜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看着杨雪,“发呆。以前她也不爱说话,但不是看书就是上网。可这段时间,她就是坐在窗前往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跟她说话得重复好几次她才有反应。
然后就是做噩梦,好几个晚上我都是被她的尖叫吵醒的,问她梦见了什么,她也不肯说。
还有,她天天粘着林夕,我们去哪她就跟到哪,以前可儿可是很少跟我们俩一起的。连林夕都说她好像是被卓依传染了,精神也不正常了。”
“那你觉得李可儿对林夕态度怎么样?”
“态度,就那样吧。你们应该知道林夕,谁要是不合她的心思肯定没好果子吃。我想可儿就是有怨气也不敢表现出来吧。”
“那你觉得李可儿恨林夕吗?”
许静宜想了想,“应该会吧,反正,要是我肯定不能吃哑巴亏。”
“那她会报复林夕吗?”
许静宜似乎没听清杨雪的问话,“什么?”
“你认为李可儿会报复林夕吗?”
“这个……”许静宜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实话,我确实有这个担心。可儿的症状有点像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总是魂不守舍就是一种回避,频繁跟林夕接触又是麻木的表现,一旦她接受了现实,又不能彻底发泄出来,也许会丧失理智,然后能做出什么,我连想都不敢想。越是内向的人爆发力越强,而且,而且越极端。”说完,她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杨雪点点头,然后赞道:“你们学心理学的就是不一样,分析的很透彻。”
“但我希望我是错的。”
“这么说,你是有所发现了?”
“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说看。”
“去林夕家的时候,可儿其实不跟我们俩一起玩,她总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
还有,她特意跟林夕要求了一间专用客房。”
“林夕呢,就答应了?”
“林夕可能也觉得有愧于可儿,自然有求必应了。”
“还有呢?”
“还有……”许静宜欲言又止,然后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杨雪,“我不太敢肯定。”
“你不要有顾虑,对错都没关系,而且你这么做是在帮助李可儿。”
“嗯。”许静宜轻轻地应了一声,还是谨慎地说:“卓依出事以后,我觉得可儿的症状严重了,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也不跟我和林夕出去了,总是一个人躲在宿舍里。而且,我发现她的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痕,好像有了自残的倾向。然后就是,我们一提到卓依她就很激动,不是乒乒乓乓地摔东西,就是大声呵斥,叫我们住嘴。
卓依出事,我们都很难过,掉几次眼泪是正常的,但可儿似乎悲伤过度了。”
“她还有其他的反常举动吗?”
许静宜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其他的,现在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还是觉得可儿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可儿平时是很守规矩的,而且很听话。我跟林夕都喜欢刷手机,话又说回来了,现在谁不是这样?但可儿,因为她爸说不能因为玩手机耽误了学习和休息,她就真的严格要求自己每天刷手机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半小时。”
“她纪律性很强啊。”
“就是。还有,她很清楚厉害关系,没意义的事肯定不做,有害的就更不会做了。”
“听你这么说,她应该是个条理性也很强的人。”
“没错。不光条理性强,计划性也很强。我们宿舍,我们班,不对,应该说我们学院可能只有她制定了学习计划,而且执行的特别认真。”说到这,许静宜突然停了下来,问:“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许静宜显然不这么认为,进一步试探道:“我听说卓依是自杀的,可儿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静宜稍微一滞,便说:“我们学校只有卓依的事跟你们警察有关,当然会这么觉得了。”
杨雪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们就是核实一些情况。”
许静宜没再追问,只是疑惑地“哦”一声。
杨雪站起身,冲许静宜说:“谢谢你的配合,今天就到这吧。”
许静宜走后,杨雪又把询问记录翻看了一遍。李可儿确实有报复林夕的动机,这点应该很清楚了,更重要的是,她还有制定计划的能力,并且能严格执行。她知道林夕家的栅栏能进出,或者就是她发现的;她妈妈是医生,取得乙醚也不是难事,还有曲马多,不就是从她妈妈那得来的吗;她跟林夕要了一间专属客房,就可以悄悄地溜出去,而且便于隐藏作案时所需的衣物。由此看来,李可儿具备了杀人的所有条件,而且据许静宜描述,她对卓依的死所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不安,这些都表明她的嫌疑越来越大。但是,有一点却不合逻辑,既然她要报复的人是林夕,为什么不直接对林夕下手,而非要舍近求远去杀卓依?除非她和卓依也有矛盾,想一石二鸟,但调查的结果表明二人并无冲突。杨雪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把询问记录推到了一边。
这时大齐走到杨雪的办公桌前,拿起记录仔细翻看,看完不经意地说:“这个许静宜可不简单啊。”
杨雪问大齐,“你怎么看出她不简单的?”
大齐放下记录,“她太冷静了,唯一的情绪表达就是对林夕的同情。”
“她们俩很亲近,这也正常。”
“嗯,这点我同意。那么,你认为她和李可儿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杨雪似乎明白了大齐的意思,“你是说,许静宜对李可儿的观察相当细致,做出的分析也很全面,而且还表达了担心,按理说她们的关系也应该很亲近,但是,你却没感受到关心。”
大齐点点头,“所以我说她太冷静了,就像个旁观者。”
杨雪不以为意地说:“嗨,他们搞心理学的估计都这样。”此时她想到了卫青,也是神神经经的,不过,他对卓依还是有情有意的,这点跟许静宜可不一样。
“还有,你觉不觉得她说的跟咱们想知道的太吻合了?”
“什么意思?”杨雪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咱们刚刚怀疑到李可儿,找她过来也正是为了证实这种怀疑,而她提供的情况不仅说明李可儿有嫁祸林夕的动机,也有作案的可能性,还有她对李可儿的描述,反常的状态,特别是卓依死后的更加反常,好像李可儿就是凶手。”
杨雪点点头,因为想战胜卫青,她只顾着证实李可儿的嫌疑,当然没有在意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许静宜所说的完全就是她想要的。“她确实不简单!”
快嘴刘突然插嘴道:“许怀远的女儿,当然不简单啦。”
听到许怀远的名字,杨雪心头一紧,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再次袭来。最初想到卓依可能是自杀的时候,她就有过这种感觉,而且自然而然地就把卓依案和那三起诡异的自杀案联系在一起。当时只是凭这种感觉,现在听到了许怀远的名字,她好像才真正找到了点头绪。
杨雪突然冒出了个想法,那个神秘女人也许是许静宜,因为同样具备作案条件。是她杀了卓依,嫁祸林夕,现在一看警察揪着不放就把李可儿推出来。可是她怎么知道案子的进展,自己这边刚怀疑到李可儿,她就恰到好处的提供了线索,还是早就预测到了这种局面?杨雪又想到了匿名信,上面没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线索,目前也查不出是谁,更不知道什么目的。也许,他因为不确定谁是凶手才写了三个人……
杨雪百思不得其解,决定先跳出案子,以林夕为突破口,查一查她和许静宜之间到底有没有纠葛。打定主意,杨雪便叫上李晨、大齐直奔滨大。
杨雪想林夕的家人既然对她漠不关心,估计问不出什么,恐怕只能从学校入手了。可惜辅导员对她也不太了解,只给了个不高的评价,但是十分肯定她和许静宜的关系很好。于是他们又查了档案,转战林夕就读的中学。
老师一看警察来了解情况,马上问林夕又闯了什么祸?在他们眼里林夕就是个惹祸精,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曾经还把一个女孩子打得住进了医院,是个名副其实的校园暴徒!要不是看在她爸爸给学校赞助的份上,早被开除了。请家长都成了家常便饭,但是她父母一次也没去过,都是由保姆出面。于是杨雪他们又去了保姆家。
“地产商家的保姆就是不一样啊!住这么好的房子,大多数的中产阶级都买不起呀!”李晨一进小区就感叹道。
三人到了保姆家,开门的正是她本人,一位六七十岁的慈祥老太。保姆把他们请进客厅,立刻招待了茶水。知晓来意后,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其实林夕这孩子挺可怜的!”
今天已经第二次听人用可怜形容林夕了,李晨很不解,尤其知道了她的恶行以后,感觉太名不副实了,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立马追问道:“阿姨,您是说她可怜?”
保姆道:“是啊!你们别看她在外面挺霸道的,在家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她刚出生没几天,我就到了她们家,专门照顾她。
刚一去我就觉得奇怪。你们说这世上哪有亲妈不疼孩子的,可她妈明明自己有奶也不喂,偏让她吃奶粉。还有她爸,一次也没抱过,我干了这么多年保姆,真没遇到过这样的父母。一开始,我想这两口子就是重男轻女,对她哥哥可是跟掌上明珠似的。后来,有一次这两口子吵架,我听那意思,好像林夕是她妈和别人生的,我就更奇怪了。”
杨雪问:“您是说她爸爸知道林夕不是亲生的,还养着也没跟她妈离婚?”
“是啊。在他们家干了这么多年,我对这两口子的为人还是清楚的。她妈怎么看也不像不守妇道的人。自打我到他们家,就没见两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过。她爸在外边有了女人,她妈知道也不管,都这样了就是不离婚。要说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有钱人家好多都这样,反正家用不少给就行了。
话又说回来了,林夕她爸也算是个有情有意的人,听说给老家可没少捐钱。还有,你们看我住的房子,也是他给的,说就算退休金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再有钱的人也没几个这么大方的!你们说是不是?”
说到这,保姆突然意识到警察找上门不会只想听这些的,一下子就猜到是林夕又惹祸了,还是大祸,立刻不安地问:“她是不是又把人给打了?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我还以为上大学了,能有点长进了呢!”一看几个警察都不答茬,保姆感觉事情不妙,连忙解释道:“你们不知道,我今年都快七十了,按理说早该退休了,就是看林夕在家没人管才坚持到她上大学才辞工的。说句实在的,她就跟我孙女一样。别说,这孩子也有良心,到现在还时不常地来看看我,不是个坏孩子。要是人家家长实在不依不饶,我出面去赔个不是,再让她爸多出点钱把事了了,就别麻烦你们了,行不行?”
杨雪一看保姆真的着急了,立刻安慰道:“阿姨,您别着急,她没打人。”暗道都成皮条客了,比打人还厉害!
保姆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杨雪问:“您认识许静宜吗?”
“认识,她跟林夕是高中同学,关系好着呢。那可是个听话的孩子!”
“她们光是同学关系?”
“不,应该还是老乡。说实话,这两个孩子走的这么近我都没想到,一个特别听话,一个就知道惹祸,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处的跟亲姐妹似的真是不容易。我也问过林夕,她说是她爸让俩人好好相处的,说是同乡应该多走动,也想让她多向许静宜学习。我觉得”说到这保姆突然停住了。
杨雪问:“您觉得什么?”
保姆立刻有些尴尬地说:“没什么,你们喝茶,喝茶!”
杨雪看了一眼大齐和李晨,然后向保姆保证道:“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我们绝不外传。”
“这个,”保姆犹豫了一下,狠狠心还是说道:“我觉得林夕和许静宜弄不好真是亲姐妹。”
杨雪又看了一眼大齐和李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还是向保姆求证道,“您是说她们俩都是许怀远的女儿?”
保姆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有一次我听到他们两口子吵架,林夕她爸说了一句,‘这个孽种就是许怀远的报应’。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档子事儿?”
杨雪再次和大齐李晨交换眼神,然后点了点头,但是,她觉得这句话可不止这么简单。“林夕跟她爸爸的关系怎么样?”
“以前她爸对她可是不理不睬的,就算林夕叫他也不应,要不,她怎么老惹事呢。我寻思八成是想引起注意,反正我离开之前一直是这样的。不过自打她上了大学,关系就越来越好了,这都是听林夕说的。其实这孩子特别听她爸的话,以前她爸要是多管她几句,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唉!”
从保姆家出来,杨雪一直在想老阿姨说的那句话,“这个孽种就是许怀远的报应”,这里面明显有想要报复的意愿,也就是说林大志想通过林夕去报复许怀远,难道卓依的死就是报复的手段?如此,林夕也有杀人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