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补球
终于放暑假了，拿完成绩单，同学们都开开心心的，有的评为年级“三好学生”，得大红奖状，有的评为班级小优秀，得到李老师的鼓励，奖励一支铅笔，而我什么也没有，两门功课都不及格，两手空空背着书包灰溜溜的回家，父母亲从不过问我的学习成绩，哥哥每个学期都能捧回“三好学生”奖状，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哥哥身上。
我心情郁闷，因为，我也很想得奖状，甚至想像得奖状的滋味一定要比吃糖果的味道棒，可惜，我就是考不出好成绩......想到这里，我手里拿着的锉棒锉着瘪了的足球更加用力了。
奶奶看见我坐在地上烦躁地锉着东西，轻声问道：“添啊，你把你父亲补车胎用的锉棒、胶水拿出来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奶奶，心想：我在干正事，没时间搭理。放下锉棒，捧着足球看了那个被钉子戳破的地方，感觉并没有像父亲每次补独轮车车胎时锉出的效果，我感到了泄气，把锉棒丢在一边。
奶奶走了过来，身上一股风湿药膏的味道直扑鼻间，我立即想到：与其这么卖力的补球，不如用奶奶平时贴用的风湿药膏把戳破的地方给贴住。
“奶奶，你的药膏还有吗？拿一张给我！”我向奶奶伸出了沾满灰尘的手。
奶奶也像之前我不回答她一样不吭声，两眼盯着地上干瘪的足球，又看着地上的锉棒和胶水，最后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神情仿佛表明她一切都明白了：“哪来的皮球？”
我担心说出“是高凤龙的，而且是被我用有钉子的木板戳破的”，奶奶就要骂我不长记性，又去惹高家人。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之前，我也要像奶奶那样避开药膏而谈球的来源。
“奶奶，这是足球，不是皮球！”我笑着回答了奶奶，仍然又不忘把话题给扯回来：“药膏给我一张。”
奶奶仍旧不谈药膏，回答说：“这球是不是你从河里捡来的？”
门前流过一条小溪，宽约三米，长如一条玉带，一直延伸着流向隔壁村庄，水深一米左右，筑有灌溉农田堤坝的地方有二米见深，溪水平常清澈见底，每逢下大雨便变得黄浊，雨下得大而持久，溪水就会漫过堤岸冲进旁边的稻田里，甚至，冲到屋里来，但奶奶说从她住进石林沟就没见过河水进屋。夏天，这条小溪是小孩子们的最爱，钓鱼、游水、磨石头玩，或许，是为了吓唬小孩子，像有些人说溪里涨水就会冲进屋之说一样，大人们才管这条溪叫做“河”。
奶奶一定是舍不得她的药膏，所以，她选择一直避开，我不回答她了，嘟着嘴，拿起锉棒继续把干瘪的足球锉起来。
奶奶摇着头回房间去了，我坐在地上，看着她蹒跚的脚步，心想着：她是不是拿针线去了？就大声喊起来：“奶奶，这是足球，针线缝补不了的！”
奶奶很久才从房间里出来，她既没有拿针线，也没有拿药膏，但手里紧攥着一样东西，我看不到棱角，猜不出她拿了什么宝贝来拯救这个干瘪的足球。
“奶奶，你手里拿着什么呀？”我一直盯着她的手看，不禁问起来。
奶奶不答话，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走到我身边时，就把手伸进了我的口袋里，我完全感觉不到这样东西的份量，好像奶奶就是放了一把空气在我口袋里，待奶奶的手离开我的口袋，便好奇地伸手去口袋里摸索，我摸到了，凭着感觉，我终于知道了是什么，急忙把它掏了出来，顿时，我惊讶了，虽然我知道是钱，但没想到是一百块钱。
“奶奶，你怎么给我这么多......”
奶奶像踩急刹车一样，伸手过来就把我嘴里要说出来的话给堵住了，然后，她小声“嘘”着，用嘴努向姐姐的房间和墙壁上哥哥的奖状，那意思是：别让他们听见了。
但我理解成：姐姐会挣钱，哥哥有奖状，就我啥也没有，奶奶可怜我，给我一百块钱。于是，我掰开奶奶的手说：“奶奶，以后，我也会努力得奖状的，长大了，我可以挣钱，我挣了钱就给你花。”
奶奶听了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她摸着我的头说：“奶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能，一定能，奶奶不会长高，也不会长大了，等我长大了，奶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认真地说道。
奶奶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哽咽着小声道：“不枉奶奶最疼你，这钱是你姐端午节回来的时候给我的，你拿着去买个新的皮球玩，别去河里捡那些被大水冲来的东西，好东西是不会被人丢到河里的。”
突然之间，很想告诉奶奶真相，可知道真相的奶奶一定会收回这一百块钱，那样，我就不能还高凤龙一个完整的足球了，可是，这样骗着奶奶又让我心里十分的不舒服......最终我选择了不说，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惹事了。
我拿着钱，高兴的在地上打着滚，又平趴在地，像海龟游水一样伸展开四肢。奶奶见了，在我屁股上轻轻的拍着说：“地上这么脏，难洗衣服呀！”
奶奶的意思是怕我弄脏了衣服连累母亲洗衣服，此时开心的我才不管呢，继续趴在地上玩着，突然我停住了，因为，我透过房门的栏板地缝看到姐姐正在换鞋子，姐姐换鞋子一定是要出门了，我立刻就来了精神，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恰好，姐姐在这个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今天她没有穿裙子，上身穿着一件橙色的确良衬衫，下身穿着黑色的踩脚裤，脚踏白色帆布鞋，手里拿着一顶白色镶花遮阳帽。
我看到姐姐往门外走，就笑嘻嘻地向前问：“姐姐，去哪里？”姐姐答道：去山塘镇上。
西泉乡和山塘镇是紧紧相连的两个乡镇，街道仅隔一里多地，虽然西泉乡离我们近些，但山塘镇的店铺多，商品丰富，人气更旺，所以，大家都不吝惜多走一里地。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一把拖住姐姐手里拿着的遮阳帽。
姐姐有些厌烦，停住向前的脚步，回过身来说：“我去镇上有事，你跟着去干吗？”
我回答说：我也有事，我去买足球。
“买足球？你哪来的钱啊？”姐姐双手叉着腰，看着我道。
“有啊，奶奶给我的。”我把钱攥在手里，高兴的扬了扬。
我完全辜负了奶奶的良苦用心，或者，当时的我，根本不理解奶奶给我钱为什么还要背着哥哥和姐姐，认为奶奶只给我钱，是一种疼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而是值得说出来骄傲的事情。
姐姐不吭声了，眼睛望向屋里坐着的奶奶，此时的奶奶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已经调转了身子，脸朝里屋，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奶奶，我孝敬你的钱是给你买吃的，你怎么给白添了？”姐姐质问起来。
奶奶调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了笑容，我想奶奶要这样说了：你给我的钱是孝心，我记着，可这钱我爱给谁是我的自由。
从奶奶脸上不高兴的面容，我可能猜中了她心里要说的话，可她还没有说话，姐姐又说话了：“你把钱给白尚多好，他爱读书，拿着钱会买学习用品；你把钱给了白添，他不是买吃的就是买玩的，多浪费！”
看到姐姐不高兴了，奶奶就露出了笑容，可她的笑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自然，她咧了咧嘴，尽量让嘴角呈现出弧线，张口道：“白添这孩子一大早就把他父亲补车胎用的锉棒、胶水翻了出来，在补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皮球，我看了一眼，根本补不上，看他又那么执著的要把球补好，就寻思干脆给他买一个新球，省得他这样费劲在家里折腾，把我给烦的！”
奶奶用勉强的笑容解释出了一条勉强的理由，在姐姐看来，这完全是奶奶对我的偏爱，她又怎能不懂？
“买了球，他更加不会好好学习，只想着玩球，奶奶，你这是溺爱，会害了他。”姐姐说道。
奶奶不吱声，眼睛瞄向我，眼里有丝丝责怪，但这一丁点儿的责怪，很快像流星划过地平线一样闪逝了，她回答姐姐说：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没必要刻意阻止。
我对姐姐的作法有些忍无可忍了，便不顾一切的说出了真相：“我买球是赔给高凤龙的，不是我自己玩。”
奶奶听了，眉毛微微一皱，很快又云淡风轻的平静了，或许，她猜到我这颗惹祸根苗就不曾安静过。
姐姐说：“赔什么球给高凤龙，凭什么赔给他？”
我说：当然是赔足球，难道要赔篮球、排球。
姐姐气得嘴唇哆嗦，想发火，还是忍住了，她弯下腰，笑着对我说：“不管什么球，都不要赔给他，他太霸道了，这是给他的教训。”
我回答她说：姐姐，这是你不想带我去镇上而找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