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板
阳光多么灿烂，小风多么温柔，碧蓝的天空洁净的没有一丝云彩。但到了傍晚的时候却悄然起了风，我和奶奶坐在门前看着邻居们像归巢的鸟儿一般涌回各自的家。不多时，大风就吹来了许多乌云，黑压压的笼罩在石林沟的上空，仿佛谁要轻轻咳嗽一声，那雨就会倾盆倒下来。
奶奶看着天空说：要下大雨了！
我担心下雨明天姐姐就不会带我去镇上玩，就问奶奶：谁说的要下大雨？
奶奶回答说：这天气就跟人的脸一样，一看就知道了。
大风吹了一个晚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像有人在掐它似的怪叫，而是把树枝摇得像许多人在拍手般欢呼。
第二天的天气依然很好，那些乌云都不知去了哪里，但太阳一出来就很毒辣。我心里暗自高兴，姐姐却说：太阳真大，不去镇上玩了。我听见就不干了，哭着闹着说姐姐骗人，承诺的事情不兑现。姐姐被我吵得厌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元钱的纸币，递到我手里，不高兴道：“别烦姐姐，自己到公路旁的小店买奶糖去。”
我看到钱就不哭了，笑着接过钱飞快地跑出石林沟，来到公路旁边的小商店，胖的老板娘不在，她的老公在认真摆弄一只旧茶壶，我想起了奶奶的那块银元和她伤心的眼泪，于是打消了买奶糖的原想，对着柜台里面说：“老板，上次那块银元你能换还给我吗？”
老板像没听清楚一般，眯起眼睛说：你在说什么？
我连忙递出那张紧攥在手里有些皱巴的纸币，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一元钱，回过头去不吭声，我重复着“把银元换还给我好吗？”
他装做没听见，依然摆弄着手里的茶壶，我有些生气，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双手举过头顶，装出要对着他那摆着琳琅满目各种吃用品的玻璃柜砸过去的样子，老板把一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用手指着我吼叫道：“你要干什么？”
“我用一块钱换回上次那块银元，行不行？”我一手举着石头，一手递出钱再一次恳求道，不过，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问第二遍时的怒气，反而有了一丝胆怯。拍高凤龙的事情给了我教训，我害怕被父亲追着打到处躲藏的日子，还有村长说的“犯了错躲在哪里都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去犯错。
“你先把石头放下！”老板边说边走出柜子来，向我步步进逼。
他虎着脸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加剧了我内心的胆怯，我连连后退着，拿着石头的手不禁颤抖了，他突然身子往前一探，双手敏捷地从我手中夺过石头，然后朝着门对面的马路上像丢铅球一样用力扔掷过去，石头打了几个翻滚，落入马路边的水沟里。
“这里没有银元，到别处玩去！”丢完石头，老板拍掉手上的灰尘，对我丢下一句话。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又返身去看小商店，想着一块钱还没花出去心里就不痛快，但是老板这么凶，我就暂且留着，等上学时再去学校的小店里买奶糖吃。
回到石林沟已过了晌午，吃完午饭在家里睡上一会儿，一觉醒来，听见桌上的自鸣钟响了三下，走出家门，发现太阳光开始慢慢撤离石林沟，山荫遮盖了对面草坪地的大部分地方，姐姐正在草坪地上教哥哥骑自行车。
远处走来一群少年，走在最前面的手里抱着一只足球，他们向着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凉里的草坪地上走去。
那个少年很眼熟，我感觉又有事情要发生，连忙跑到路上去观望。少年是高凤龙，他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哥哥说：“我们要在这儿踢足球！”
哥哥脸涨得绯红，却不知说什么。姐姐一把拉过哥哥到身后，对着高凤龙道：“我们先来的。”
“什么你们先来的，我上午就在这儿踢球，回去吃个饭你们就来了，快给我滚！”高凤龙斜着眼，挖着鼻孔说道。
姐姐听了十分气愤，想冲上去打他，谁知他突然跳将起来，伸展四肢，“嘿哈、嘿哈”像模像样地在草坪地上耍起了一套拳法，杂乱无章又滑稽十足，像个舞台上演戏的小丑。
高凤龙的这套把戏把不远处的我给怔呆住了，我心里想：难道他会武功吗？电视剧里会武功的人都很厉害，一掌就能把树劈倒，还会飞檐走壁。我该怎么救我的哥哥和姐姐，当然不会是像上次那样用石头拍了。
高凤龙耍完拳，又“忽”的一声飞起脚向身后跟班少年准备的一块木板踢去，“啪”的一声响，木板断成两截，瞬时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又想：他的脚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把足球踢破？他这么厉害，姐姐和哥哥就要像石林沟那些被另一群精壮的狗打败的土狗一样夹起尾巴狼狈不堪地往回走了。
其时，姐姐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她把自行车停住在草坪地中间，并锁上锁，然后单脚撑地，靠坐上自行车后座，一副并不打算相让的姿态。而高凤龙也不甘示弱地招呼其他少年摆开阵势开始踢球，那球飞来飞去的早把哥哥吓跑了，但是姐姐没有，她一直坐在那里，令我十分担心。
这时，我身后响起“咕吱咕吱”的声音，回头一看，组里的黄生枝推着一辆独轮车慢悠悠地过来，车上装载着许多长短不一的木板，或许经过一路颠簸，捆绑的尼龙绳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经过我身边时掉落了一块长方形的短木板下来，我捡拾起那块木板，看到高凤龙有意把足球对着姐姐踢过去，心里就十分生气，拿着木板飞奔过去。
我奔到自行车那里，站在姐姐身边准备保护她，高凤龙见我来了，抱着足球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放下，像发点球一样对准了我们，旁边是一群狂呼尖叫起哄的少年。
我对姐姐说：你走开，我不怕他！
姐姐回答道：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
我大声对高凤龙喊道：“你的球要是碰到了我，你就得给我道歉。
说完，我又对姐姐说：“上次我给他道了歉，现在该轮到他向我道歉了。”
姐姐拍了一下我的头说：“说什么傻话呢。”尔后，对高凤龙道：“你的球若是碰到我们姐弟俩，后果会很严重，你得想清楚！”
“对，躲藏是没有用的，犯了错，躲什么地方都不行。”我趁势附和道。
高凤龙没有回答，从地上捡起足球，朝我们走了过来，看着我们道：“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倘若我的球从你们头顶上飞过，你们就自动让开，反之，我们离开，不打扰你们练车，怎么样？”
不待姐姐回答，我就抢先道：“好，但是如果我用木板把球拦下来了，也算你输。”
我把手里的木板扬了扬，高凤龙点了点头，回了一声“行”，抱着球向远处走去，我在离姐姐一米开外的地方站着，手里拿着木板，对高凤龙喊：“不要对准我姐姐，对准我就好了。”
高凤龙把足球放在离我们大概五六米远的地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像是在说：我对准的就是你。
旁边少年们的尖叫声更大了，助长了高凤龙的得意，他缓缓向后退几步，然后奔向前，一脚就把足球踢飞了过来。
那颗球旋转着疾速朝我飞来，我双手握紧木板，准备像打苍蝇一样把它拍落。球飞得很准，正从我的头顶掠过，我看得也很准，扬起木板像打羽毛球一样照着球拍过去。
“咝”一声响，足球被我拦下了，弹落在了不远的草地上，我不禁欢呼，姐姐也在欢呼，哥哥在远处鼓着掌。
高凤龙飞跑过来，抓起地上的足球看了一眼，愤怒地朝我扑来：“你把我的足球拍烂了。”
这时，我才发现足球已经像一颗失去养分的葡萄一样干瘪了，心里不由得大吃一惊，正要查看木板，高凤龙却一把从我手里夺过去，像之前表演一样，飞起一脚就踢向木板。
这一次，没有听到“啪”的一声响，而是很轻微的“笃”一声，继而是高凤龙捂着脚，在草地上“哎哟、哎哟”的打着滚。
我捡拾起那块木板，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居然有一颗小钉子，姐姐看了，不禁捂着嘴笑。高凤龙从地上爬起来，搓着脚说：“白添，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有钉子的木板拿过来。”
我丢了木板，赶紧回答说：“不是故意的，木板是我从路上捡的。”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我要你赔我的足球。”高凤龙大声吼叫道。
我没想到最终犯错的又是我，村长说，犯了错不但要勇于承认，还得认真改正。上午姐姐给了我一块钱还没花出去，我就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高凤龙看了一眼我手里躺着的皱巴巴的一元钱，脸上是哭笑不得的神情：“你以为一块钱能买到足球吗？”
我说：买点胶水把它补起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