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胆大还是傻
张之然忽觉身边人呼吸为之一滞,不知因何而起的保护欲冲破大脑,脱口而出:“在下兄妹两人与那镖局毫无联系,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九婆子遇到的江湖人大部分都和自己一般阴险狡诈,宁输一命不输一阵。此时听到对方这种文绉绉地回答,有些不适应也有些好笑。心念一转,开口道:“那你二人也需现身和俺老婆子一见,若真如你所说,是无辜之辈,老婆子也不介意放你们一马,若不是,哼!”
“哼”声回荡在破庙之中,房梁上的灰都被震下些许。张之然心想自己纵然已和从前大不同,但面对这样的强人还是毫无胜算,索性不躲了,正要从佛像之后跳出,却被身边的梅枝茹拉了一下衣角。张之然回头看了一眼,递过去个安心的眼神,转头跳出。
那九婆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无动作,似乎是相信对方一定会自己走出来,眼下见张之然跳了出来却还不满意,斜睨一眼后说道:“这佛像之后明明是有两个人,可为何只出来你小子一个?莫非是当俺老婆子年迈好欺不成?”张之然连忙作揖道:“回婆婆,我妹妹她自小不离家,从未见过外人,今次与我外出实是老家遭难,不得已而为之,但要让她见人还是太过为难了。”读书人的谎话也是信手拈来。
张之然话音刚落,九婆子就径直朝他走去,张之然没学过什么具体招式,空有一身内力却毫无武艺在身,面对对方的逼近竟是全无防备,依旧是那低头作揖的模样。九婆子围着张之然转了一圈,突然发出“啧啧”两声。
张之然不明所以,忙说道:“前辈可是有所要求?”“哈,你小子藏得倒深,若是换一个人来可未必有俺老婆子的招子亮,你这气息匀称悠长,显然有上等内功在身,可竟敢对我俺婆子近身视若无睹,该说你是胆大还是傻呢?”
傻字出口,呢字还未结音,九婆子突出一爪直奔张之然面门。张之然虽说曾在三医庐前的亭子里和黑衣人交过手,但那种交手更像是逃命,眼前这一爪大概算得是张之然人生中第一次与人交手了。《药王经》原本就是江湖顶尖内功,张之然又毫无阻碍地修炼到了最后一层,此刻其内功之深厚大概就只有他自己不晓得了。就说眼下面对这一爪,张之然毫无应对头绪,可药王经为身体带来的改变实在太大,纵是以无心防有心,纵是经验皆无,张之然还是能在黑暗中准确地把握到九婆子的出手。躲,不知如何躲,那便只有战!张之然选择了最笨,最像自寻死路的方式回击——运起内力至双掌,迎了上去。
“嗤!”九婆子的嘴角已经挑起不屑的角度,凭自己的毒功,别说这笨笨的年轻人,就是各大派的掌门,也得暂时避其锋芒,像这种回击方式只有一个下场——皮穿骨烂。
“嘭!”预想之中自己这一爪轻飘飘地抓烂对方的手,一直到刺穿对方的肩部停住的画面并未出现。这沉重地闷响更像是和自己一般,不,是比自己还高的高手以深厚内力隔绝了毒功后和自己结实地硬碰了一记。可结果看来并非如此,闷响之后,张之然还是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掌并排推出的姿势,反观那九婆子,一爪抓出就像是碰到了什么弹床一般,出爪多快,整个身形倒飞的便有多快。一直飞到庙门前还倒退了几步,方才站定,原本古井无波的面皮此时惊骇欲绝。
当然,这并不是说如今的张之然只凭内力便可力压像阴九夫妇一般成名多年的江湖魔头。实在是九婆子运气不好,躲躲闪闪多年直至练功大成,和自己丈夫选在今天不太怎么光彩地重出江湖,只想从此肆意纵横。谁知一出门就耗子遇到猫,碰上天敌了。你待为何?这《药王经》乃是天下毒功邪功最大的克星。就连药王谷中人选拔掌门出题,都不敢用一些对人体伤害颇大的毒药。盖因《药王经》对于那些对人体伤害越大的毒克制越强,也就只有奇花这种伤害微小且毒性复杂的毒药能起作用了。九婆子苦心修炼多年,所练内功当是沾着即死的绝猛毒功,碰到《药王经》就像星星之火落入浩瀚之海一般,连点浪花都翻不起来。此刻九婆子和张之然这么一碰,张之然的内力激发,九婆子整条手臂的内力瞬间消弭,而张之然的内力冲进九婆子经脉之中余力未竭,冲得九婆子十余年苦功消于一旦。一条毫无内力加持的老妪之臂对抗一位刚内功大成的青年全力出手,结果可想而知。
气氛沉默下来,张之然是被自己这一掌建功惊到了,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九婆子则是有苦说不出,正在调运全身内力对抗张之然随意打出一掌所携内力,也亏得是多年成名高手才能最后站稳在庙门上,不然被这无名小辈一掌打倒或者打飞出了破庙,那面子可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毫发无伤的张之然终是反应快一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也不敢骄纵,赶紧收掌站好,一拱手说了句“承让。”这还是小时候在西杭看那些江湖人比武时学的,此刻拿出来用也算适合。
完全不清楚张之然想法的九婆子,只感觉此刻自己就像刚刚被戏耍的那些镖师一样,无论眼前这小辈使得是什么手段,这结果如此,自己是真的毫无翻盘可能。就算是老头子来,两人毒功同出一脉,来了也不过狼入羊口罢了。
可惜事不遂人愿,九婆子刚想到自己老头子来了也讨不到好处,阴老头就施施然降临了,远处刚刚响起“老婆子我来啦——”之声,话音起,人已至。从竹林到庙内这一空当还秀了一手飘渺轻功。阴老头也和九婆子一样,憋得太久了,重出江湖这一日好不容易才盼到,不把武艺耍个尽兴哪对得起这么多年的隐忍?
结果,阴老头刚刚落地,九婆子就强咽一口气定住体内内力运转,凑上去耳语几句。阴老头自落地之后的表情变化十分精彩,先是狂妄,后是见到九婆子吃亏时的惊与怒,最后是听见耳语时的不敢置信。短短数息之间,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堪比京城中以变脸著称的绝活了。
张之然之前看到场中形势,隐约猜到自己刚刚交手占了上风,虽不完全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刚准备出言试探,就看见阴老头以一手飘逸轻功降临场中,不管怎么说,这种程度的轻功张之然只在当初的翟曾易身上见过,登时只觉这阴老头武功不知比九婆子高了不知道多少,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阴老头表情变化得快,恢复得也快,刚刚自家老婆子对自己说得那些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本不想相信,可老婆子又怎会欺骗自己,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面对自己二人一副无惧的样子,心下更是惊疑不定,试探地开口道:“兄台是何人?”
张之然听见“兄台”这个称呼大感奇怪,心想自己在谷中待了三年,怎么就能和眼前这位看上去足够当自己爷爷的人称兄道弟了?难道是自己小时候不显,长大了特显老不成?犹豫了一番,索性不再纠结,回道:“在下无意冒犯,与小妹暂借此处歇息,阁下与镖局仇怨,在下绝不插手。”此时张之然已经认定了这一对老夫妇是和镖局有仇,毕竟张之然的世界里很难去理解为了镖物把人赶尽杀绝或者仅是为了练功杀这么多人的做法,想来想去也只想到双方有深仇大恨这么一个解释。
称张之然为“兄台”是阴老头觉得自己老婆子既绝无可能欺骗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是自己同辈高手,只不过驻颜有道,抑或干脆就是易容术罢了。此刻听到张之然这种不算解释的解释,只当对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心思电转,结合之前老婆子说此人内力正宗浩瀚,定为正道高手以及佛像背后还有一个人的事,推测对方之所以不和别的正道高手一样见自己就喊打喊杀,多半是为了防止动起手来误伤佛像后的另一人。想到这里,心中有了计较。
这江湖,当真怪哉,张之然出手伤了阴老头的妻子,做丈夫的上来就低声服软,可张之然给个台阶下之后又自顾自地分析个杂七杂八,觉得有机可乘。期间种种,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下有了定计,阴老头脸上突堆笑意,虽然搭配这张脸只是更难看了,但起码有种能察觉出的妥协意味。说了几句客套话,阴老头拜过一次,转身携九婆子离开。
送走了这两个魔头,张之然终于放松下来,期间乱七八糟的较量,张之然一概不知,种种疑问,现下也无从去问。等了一会确定对方不会回来,这才回头笑道:“好了,梅姑娘,你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