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歷史層次分析法
一、歷史層次分析法定義
歷史層次分析法是一中心多層次語言演變類型裏用來區分語言層次的一種方法。在討論歷史層次法以前，首先要對語言層次下一個定義。目前對層次，特别是語音層次的理解還有分歧，其實層次這個術語移植於考古學。在考古學裏層次與層次之間的區别是時代和考古形態，所以不同的考古層次它們的系統也是不一樣的。筆者認爲語言學裏的層次也應該是不同語言（方言）系統的疊置，是語言接觸的産物。不過語言學的層次和考古學的層次有不同的表現：後者的層次是一個層次壓著一個層次，也就是説多重層次處於不同的平面上。從時間上來看，離地表越近的層次距今的時間越近，反之則越遠。語言的多重層次卻是同時暴露在現代活的語言裏，即表現在同一個語言的共時平面上。所以運用歷史層次分析法的目的就是要把雜糅在共時平面上的衆多層次按歷史的時間先後象剥離蠶繭一樣把它們分開（陳忠敏2005a）。下面我們以漢語方言的語音層次爲例闡述歷史層次分析法的分析方法和基本步驟。
二、歷史層次分析法的步驟
一般地説，歷史層次分析大致上可包括以下四個不同的階段：
第一，在一個方言裏分析出不同的讀音層次。尋找語音層次的切入點是語音變異，但是不是所有的語音變異都反映語音層次。反映語音層次的語音變異不是一個一個孤立的字音變異，而是具有音類變異的系統性，所以必須從系統變異的角度來尋找語音層次（陳忠敏2007）。第二，確定一個方言裏各層次的時間先後。層次的時間先後是指某一層次在該語言（方言）存在的時間早晚。存在早的就是該語言（方言）的早期層次，存在晚的就是該語言（方言）晚期層次。我們這裏所説的時間先後著重於該語言（方言）的層次的早晚，這種層次的早晚跟標準官話的發展史上的時間先後没有必然的對應聯繫（陳忠敏2005b）。層次的時間先後有絶對時間和相對時間兩種概念。絶對時間是指某一語音層次産生於什麽年代，相對時間概念是指甲層次早於乙層次，乙層次晚於甲層次。
第三，建立方言間的層次對應。尋找方言間語音層次對應必須由近及遠，從鄰近方言逐步向外擴展。建立方言語音層次對應必須首先考慮音類的分合，而不是執著於語音的相同或相似（陳忠敏2006）。
第四，根據歷史比較法爲每一個層次構擬最早的讀音形式。第四步驟其實是歷史比較法的任務，不過作爲一個完整的層次分析，也應該包括各層次的古音構擬。上述的每一個分析步驟並非可以獨立完成，在具體分析的時候各步驟之間可能會互相穿插。比如第一步要確定一個方言中某種語音變異是否反映讀音層次差異有時得看同類方言或鄰近方言是否有相當的語音層次跟它們對應，這是確定層次與否的關鍵因素；要確定層次的時間先後有時也可借助同類或鄰近方言既有層次的時間來對應；而第三步要建立方言間的層次對應就一定得首先瞭解該語音項目有多少層次。
三、權威官話在歷史層次分析中的作用
權威官話史在語音層次研究中有相當重要的作用。首先，對非官話方言來講權威官話是最主要的輸出語（donor language），覆蓋面大的層次都可以在權威官話裏找到它們的來源。第二，權威官話有大量的文獻，漢語絶大多數的文獻是用“通語”、“雅言”一類的歷代權威官話寫的，上古漢語中可做語音研究的最爲重要的文獻是《詩經》的押韻體系，而《詩經》的用語是中原的雅言；中古漢語語音研究的最爲重要的依據—《切韻》也是當時洛陽—金陵一帶的讀書音。第三，權威官話史的研究也是最爲深入的。到目前爲止官話語音史從上古到中古到現代已經有了一個相當清晰的輪廓，這是方言語音層次分析不可或缺的條件。具體來説權威官話研究成果對方言語音層次分析有下列幫助：
第一，各方言的主體層次應該來自於中古或中古以後中原權威官話，所以權威官話的中古音分類（一般來説指《切韻》的音系分類）可作爲方言語音層次分類的參照系，並以此爲基點來看層次的音韻分合。
第二，中原權威官話已經有一個相當清晰的語音發展面貌。理論上來説，由於方言的層次大多來自權威官話，或跟權威官話有密切的聯繫，所以確定方言語音層次的先後可以參照權威官話的語音發展史。一般來講，反映權威官話早期的語音特點的層次應該早于反映權威官話晚期語音特點的層次。
第三，方言中的文白異讀是語音層次的反應，文白異讀是相同的語素在音類方面呈現系統的差異，其中跟權威官話相同或相近的是文讀層，而跟權威官話相異的則是白讀層，所以鑒别文讀層和白讀層除了要靠本地人的語感外，還要借助於官話的語音發展史。
方言語音的層次研究反過來對權威官話史的研究也要有很大的價值。根據方言層次與權威官話的對應關係，方言的早期層次的語音形式和特點對應于權威官話的早期歷史階段，晚期層次對應于權威官話的晚期歷史階段，我們就可以利用方言的層次來檢驗權威話的歷史研究。如果發現方言的早期層次特點對應于權威官話的晚期構擬，而方言的晚期層次特點對應于權威官話的早期構擬，那麽權威官話的這些構擬必須作重新的檢討和調整。
歷史層次分析法並不是要取代歷史比較法，而是根據東亞及東南亞語言的一中心多層次演變的特點總結出來的一種補充歷史比較法的方法。我們相信用歷史層次分析法結合歷史比較法來分析漢語以及東南亞語言將能更好地揭示這一地區的語言演變歷史，這種方法的創立更是對歷史語言學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