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张青
刘栖发现自己好像穿越了,附身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身上。
没办法控制身体,也没办法离开。
就像开始一段第一人称视角的故事。
熊岳堂的教室外,包括刘栖附身的这个人,一共五名孩子等待着老师的训话。
噔噔噔,有力而快速的脚步声。
走过来的人一定很生气。
果不其然,附身的人转头看向老师,那是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老师,正颜厉色,手持戒尺。
身体有些哆嗦。
可能是看到衣袍下分明的肌肉棱角。
“把手伸出来。”中年男老师的话很简洁。
“我说过,在熊岳堂,没有理由迟到。谁迟到,谁自愿领罚。一个一个来吧。”
孩子一个个怯生生地伸出手掌。
啪!
戒尺落得利落干脆,声音响得令人心碎。
“下回还迟到不?”
“不了不了,下次不迟到了……”
“下回还迟到不?”
“不了不了,不敢了……”
很快到了刘栖附身的这具身体,戒尺敦厚,一尺来长,两指头宽。中年老师怒其不争,啪得一声打在手掌上:“张青!下回还迟到不?”
嘶,刘栖倒吸一口冷气,他自己的手掌火辣辣地疼。
原来刘栖附身的这个人叫张青。
还有,真的疼啊。
张青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忍着痛,大声回答道:“宁老师!我会努力早点清醒,但我不能向您保证我不会迟到。”
话说完,隐秘地朝其余伙伴使了个眼色,在千篇一律的回答中,无形中拔高了自己。
其余伙伴恍然大悟,心中悄悄竖起大拇指:高,积极认错,还能给下次迟到找了个好借口。
听到这话,宁老师愣住了。不过他是多年的老教师了,很快反应过来。
沉吟片刻,大手一挥:“你们既然保证不会迟到,就先进去吧。好好听课,下不为例。”
扭回头,看着张青:“至于你,既然还没清醒。那就在外面站一天,好好清醒清醒。”
噗嗤!
其余同学笑出了声。
“这位张青,好像很有趣啊。”刘栖也被被逗乐了。
这么会儿,刘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并非穿越,而是进入了这位名为张青的孩子的记忆中。
如果没猜错,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当年发生过的事。
他没有选择继续停留在记忆里,而是想办法退出去。
心念一动,默念“退出”。
刘栖发现自己回到了房间。
“原来只要我心中默念退出,就能从记忆中离开,果然方便。”
摩挲着绯晶,表面的棱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弧线,丝毫不割手。
“真是匪夷所思的体验。”刘栖从没见过相关的记载,但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历史。
在林启定下两条铁律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大约从几千到几万年左右的时间,不少修行者都在想方设法寻找铁律的漏洞。神话时代的夺舍,科学时代的冰封技术都被拿来尝试,其中也包括记忆移植。
关于记忆移植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科学时代的一个思辨。
曾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有一条木船,随着不断的航行,船开始老化。为了延续这艘船的使用寿命,人们决定用新的木料替换老旧报废的船身。时间慢慢推移,终有一天,这艘船的材料会完全被新木料代替。
那么,这艘船还是最初的那一条吗?
那么同样的,将灵魂和肉体这两个构成生命之船的木料完全替换,仅保留前生的记忆,那这个人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吗?
急于寻找铁律漏洞的修行者们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对他们而言,判断那艘木船是不是原来那条的依据根本不是所谓的木料,而是那艘船的名字、使命和历史。
同样的记忆所承载的,就是同一个人。
那段历史,记载于熊岳堂馆藏角落中一本无人问津的书册上。它蜷缩的偏僻位置证明了那些人的结局,铁律依旧是铁律,无论那些人最后做了什么尝试,都只有失败。
连带对记忆的研究和尝试,都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难道这是当年的遗物?”
没有足够的信息,刘栖无法做出判断。
他很快不再纠结于这一点,相对而言,还有几个更加重要的信息。
“现在首先要明白三个问题,第一是怎样进入记忆,第二是怎么进行控制,最后是确定记忆和现实的流速是否相同。”
刘栖稍作思考,总结了三点当务之急。至于绯晶是否具备其它功能,对自己是否安全,还有是不是谁都能用,刘栖决定慢慢研究。
往后的日子可能只有他和这只猫一起了,他必须想办法改变自己不能修行的现状。而这枚从未见过的绯晶,兴许能为他带来帮助。
只要对他危害不大,刘栖就会选择用它。
想明白这些,刘栖看了眼时间:夜 20:19。
记下时间,摸摸肉饼的小脑袋,示意它乖乖的不要乱跑。
喝一口水,回想第一次进入记忆的情形,凑近绯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是位置不对?
刘栖调整绯晶的位置,在贴近额头的瞬间,红光将刘栖笼罩。
还是张青的记忆,还是熟悉的教室走廊,还是熟悉的四位伙伴。
看来是回到第一次记忆的时间点了。
然而很快,刘栖就知道自己错了。
中年男老师身穿儒雅素色长衫,手持敦厚戒尺,站在他们的面前。
“孩子们,我们又见面了。”宁老师语言平和,刘栖却感觉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几度。
“从上一层下来,有传送阵,抓紧时间连十分钟都不要。哎,你们啊。老规矩,没有理由,把手伸出来。”
张青身体微微颤抖,嘴角些微抽搐。
不是害怕,刘栖感受到的,是窃喜。
“但我不能向您保证我不会迟到。”
刘栖想起张青上次迟到的回答,默默为他的机智点了赞。
“不是保证不迟到吗?怎么还是迟到?怎么就说到做不到呢?”
啪啪脆响,巴掌通红,闻者心惊。
很快到了张青,宁老师的戒尺悬在半空,喃喃道:“我想起来了,张青。上次你说不能保证不会迟到,那我不能说你说到做不到了啊。”
张青点点头,我就是这样说到做到的人。
然后就看到宁老师戒尺更重地落下来。
“可你还说自己要努力清醒。那你怎么就不努力呢?看来上次罚站还不够,我今天得用戒尺好好让你清醒清醒。”
戒尺落在手心,声如惊雷。
伴随啪啪声的,是一阵阵窃笑。
这次宁老师没有罚站,而是把他们都叫进了教室。
教室里三四十个孩子端坐在位子上,没人乱动。看来宁老师积威已久,光是出现在教室里,就能让孩子们自觉地做到鸦雀无声。
刘栖随着张青走向自己的位置,借着张青的实现,看到一张张稚嫩可爱的面孔。
忽然泪水就盈满了眼眶。
他是个理性到极致的人,突遭熊岳堂大变,他没有把时间放在害怕上,而是第一时间解决眼前的问题,消灭尸人,救出肉饼。
可是,可是他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只是个从没离开过熊岳堂的少年。看到空寂的家,看到大片的尸体残骸,他会害怕,也会恐慌。
就像在外面受了一肚子委屈的孩子,在看到亲人的刹那,会情不自禁地泪水决堤,嚎啕大哭。
张青捂着通红的手,乖乖在老师的注视下回到座位。
“孩子们,今天这堂课很重要,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开始学习元气修行了。”
宁老师的话将刘栖唤醒,他终于知道这些孩子的年纪。
六岁。
这是他们开始修行的年纪。
也是刘栖改变开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