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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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75·星落(上)

虽然已经猜到了一些,但是那三个字从喀朗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池鉴还是没能接受。他嘴巴半张,怔怔地看着眼前坐着的人,胸中如巨浪滔天,心里如乱麻驳杂。

叶绪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对池鉴说:“四王子,不必如此惊讶。你我二人,应该早就相互知晓了才对。”

池鉴讷讷而言:“你知我……我,不知你。”

轻笑一声,叶绪将目光转向喀朗台,他知道自己真正应该面对的是谁。“三王子殿下,容我问一句,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要将我关押并秘密杀害的打算了呢?”

喀朗台不语。

他确有此意。

“如果有这个念头的话,不要担心后果。我告诉你,金夏没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了,他们都以为我去了介州,包括我的父亲和哥哥。如果你想在这里将我杀了,完全可以,他们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的。找不到我了,他们顶多查介州。只要你们保密措施做得好,整个蒙哲都不会有人知道有一个叫做颜寿绪的人来过这里,金夏是永远都查不到你们的。”说完,很欣慰地自己给自己鼓掌:“哎呀,真是个好主意,要是我我就这么干。”

喀朗台还是沉默。

池鉴忍不住开口,“你真是——”

叶绪接话,“我真是脑子有病吗?哈,你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了,不过,你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难道不是吗?”

“丧心病狂。”池鉴道,“你真是丧心病狂,连自己的生命大事都敢这样无谓地拿来玩笑,真是疯了!”

“对于这件事说我疯了的,反对的,最没有资格的应该就是你了,池鉴。”叶绪的脸色寒了下来,“你应该是最希望我死的才是。”

喀朗台看着叶绪,要听他继续说下去。

而对于叶绪要说的话,池鉴已经猜到了三分,“你是说那个谣传是吗?我从未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要想真正决个高下,就拿起弯刀上战场。相信孩童之语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我不愿相信被别人说成我天命对手的人是个傻子,那你只能是疯了。”

说着,池鉴站起来,“三哥,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关于童稚之言,我确实也并不相信。只是,这种无妄之言,已经切切实实影响到了我的生活,毕竟我是那个处于被动的人。”

“那应该是你想杀了我才对,并不是我想要你死。对于这种靠传说建立起来的所谓形象,我并不想要,我要的是一刀一箭自己打拼下来的威名。我不希望你这样死掉,那样我就永远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名号。”看向喀朗台,池鉴说:“三哥,我不想要他死,留着他,我要和他一决高下。”

可是叶绪却笑了,很轻蔑的笑,“真是个孩子。”

他说:“你三哥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能不费兵戈就斩除一个金夏的太子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会杀了我,你阻止不了他。”

池鉴调头看向喀朗台,果真从他眼里看到了狠决。可是他不要,“三哥!”

明白叶绪这样一直兜圈子的目的,喀朗台便说:“你以为我们像你们金夏那样心狠手辣吗?你想活着就直说,我们不是那种连自己手足都能残忍杀害的人。你挖的坑,我跳了,如你所愿。”

池鉴顿时反应过来,“你——!”

“今晚留你一命,明日和池鉴真枪真刀地战一场之后,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办!”喀朗台站起来,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侯在门边的格西,“给金夏太子准备住处,可不能委屈了他!”

叶绪对着池鉴摊摊手,“我真的是为了两国之好才来的。”

看他一眼,池鉴也跟着喀朗台出去了。眼见两个蒙哲王子消失在门幕之后,叶绪叹了口气,嘴角扯起一抹微笑。

他说:“真好玩。”

不愉快的对话结束时,外面正是草原美丽的黄昏之景。池鉴走出帐子,看向西面巍峨的高山,金红色的天幕,血色的缓缓向下坠的圆日,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站了一会儿,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苍鹰从北边天之顶飞到南边山之腰,掉转了脚尖的方向,去了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高地其实并不算太高,也许是相对于塔达城的平坦而言,才叫这个突出来一截的地方作高地。但是从这个地方眺望远方确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毕竟是比塔达城其他地方都要高的地方,视野与风景都会比其他寻常的地方好很很多。蒙哲多是帐子,木石建筑很少,因此整个塔达城中少有两层的建筑。而站在高地上往下看,便几乎能看到整个塔达城的全貌。

小时候的池鉴总喜欢爬到高地上,看整个热闹而繁华的塔达城,他不知道那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是他生活的地方,是他的家。如今的池鉴走上高地,视线却总是放在很高很远的天空上面。他喜欢站得高,因为那样才能看得远,他喜欢看得远,因为那样,他才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可是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呢?他并不知道。

在高地上站到了太阳沉下去,整个天空都被无尽的黑夜染成深紫蓝的颜色,池鉴却丝毫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要不是初越着急忙慌跑过来喊他,他都没发现原来天已经晚了。

初越拉着清醒过来的池鉴就往下跑,一边跑一边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卓罗倩要把左湫给打死了!”

“什么?!”

初越来不及仔细解释,只能拉着他一边跑一边说:“哎呀哎呀!我去找你去了,可是却没找到,谁知道那么巧就看见卓罗倩把左湫绑起来关在一个小帐子里!我看着她身上都是血,就问卓罗倩怎么回事。可是她太嚣张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她居然敢无视我,还说不要让我多管闲事!你说说你这是什么侍女啊?!是人干的事儿吗?!居然敢这个样子对待我!要不是我为了左湫不跟她一般见识,看我不撕烂她的嘴打断她的腿!”

妹妹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池鉴只听到她说的“左湫浑身都是血”了,他心中突突直跳,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便从妹妹拉着哥哥走变成了哥哥拖着妹妹飞。初越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为了左湫急得恨不能飞起来,心中也的确替他着急,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到左湫身边去。可是她更想的,是停下来歇会儿。

“唉,唉呀,哥,你等一会儿,我要累死了!”初越被池鉴拉着实在是跑不动了,“你自己去吧,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去了也没用,你自己去吧。到时候让我扇卓罗倩几个耳刮子解解气就行,我跑不动了,不去了。”

“哎呀!”池鉴跺跺脚,只能丢下初越了。可是他刚跑两步,立刻想起来一件事,转身问她:“你去哪里找的我?是咱们家还是桑都?”

桑都是成思大汗安排给池鉴和禾鲁尼在王区外面住的独立院子。

“桑都,桑都!”

看见池鉴转身就跑,初越赶紧叫住他:“等一下,等一下你别跑那么快!”

池鉴急得不行,又怕遗漏了什么事,“啥事你赶紧说!”

初越扶着膝盖站起来,问:“叶绪呢?他们是你把叶绪带走了。”

暴躁的池鉴微微一愣,倒一时间静了下来。

初越听见他说:“叶绪,他是金夏的太子,颜寿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