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明空道人

上联：山中有金，金发光不了；

下联：金生土中，山不知有宝。

狗相即人相 也是世相

五只喜鹊，从粗黑树杈的巢上次第下来，叽叽喳喳，在庭院里跳跃着，与狗争食。

道人白衣白裤，团坐在院子的蒲团上诵经，一圈胡须和头发联结，黑髯油亮，满面红光，闭目收颌，笑意深邃，像极达摩，疑是仙人。

旖旎的阳光下，透过剪影一样树上的鸟巢，袅袅熏香中，可见对面南五台之峰巅，遥对的峰巅与篱笆小院之间是虚谷一片，大山的沉寂苍茫之气就从峡谷迎面扑来……来访的客人经常惊叹：在这里才知道什么叫“虚怀若谷”！

（一）忠犬伯特

太乙峪杏园游龙山半山，两道山门之间的小径上山花争艳，果树错落，禅院隐于其间，闹中取静。

第一道茅蓬上书楷书“明空禅院”，第二道大门上书对联。上联：山中有金，金发光不了；下联：金生土中，山不知有宝。

在禅院中穿梭的白影是欢实的白狗伯特。

伯特是两年前主人从狗贩子手里买到的。狗贩子很多天卖不出一条狗，凶神恶煞地对伯特说：“如果今天你还走不了，就拉回去杀了吃。”此狗毛色龌龊又邋遢，眼神警惕而凶狠，却时时露出哀伤忧郁的神色。道人善良，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给狗贩子付了钱，把伯特牵回了家。路人相劝说此狗凶狠刁顽。道人说：狗相即人相，也是世相，人对狗咋样直接影响狗相。人对狗凶残狗相也凶残，狗都是好狗。

从此伯特就和道人相依相守，形影相随，寸步不离。每天，道人诵经时，伯特也在一旁“哇哩哇啦”地仰天叫唤，似乎也在诵经，似乎听懂了经文；道人演练太极拳时，伯特在身边跑前跑后；道人吃饭时，也给伯特盛上一碗同样的食物；道人安眠时，伯特在床下安静地卧着。

初来时伯特吃肉，活动范围也大，慢慢地不吃肉了，吃了就吐，与主人也是形影不离，从不远离院落，毛色渐滋润白亮，蓬勃一身。前不久外地有一个盛大的佛教法会，但是道人没有去，因为担心伯特没有人管。它离不开他。道人也离不开它。伯特害怕离开了主人再回到不善的人间，常常焦虑不安。道人亦担心离开了伯特，伯特会流离失所，不知所终——若无相欠，怎会遇见。惺惺相惜，都是缘分。

伯特是个善解人意的动物，每有它不熟稔的客人来禅院拜访，只要主人领进门，它就很亲昵地贴在你身上，亲吻你的腿和脚，像个孩子。当熟人要离开时，它总是急促地、焦躁地叫唤，有挽留客人的意思，也有提醒主人看好家财的意思，因为离开的客人都背着包。

院子里的生灵都是道人的朋友，道人爱它们像爱自己的亲人。道人离不开它们，它们也离不开道人。

喜鹊的巢就在庭院厨房左侧一棵椿树上，喜鹊以前是怕人的，早先的房主人，无意中逮了一只，用绳子拴住腿脚，绑在院子里，被逮的喜鹊叫声召唤来一群喜鹊，三下五除二，伙伴们用嘴巴解开了绳子，一起飞回巢里，从此对院子的人类就有了恐惧，只是远远观望，从不靠近。

两年前，道人从西岔的王家大院搬来。每天，喜鹊们看着道人诵读《大悲咒》《心经》《吉祥经》《六字真言》《金刚经》等，这些穿越时空、穿透灵魂的声音就在院落里弥漫，在游龙山里回荡，飘得很远，喜鹊慢慢地也靠近人，再不怕人。

每天早上5点多，五只花喜鹊吃完道人给它们准备的早餐，就开始纵情地歌唱，有时合唱，有时独唱，有时排着队轮番演唱，晨雾就在它们的鸣唱声中缓缓拉开帷幕。它们叫醒了院子里的主人和他的白犬，叫醒了佛堂右侧院落里的两只蟾蜍，叫醒了小花园里的月季花与金盏花。美好的一天就在鸟叫中来到，温暖的阳光又洒在“明空禅院”的灰瓦房顶上。

（二）会看病的“大胡子”

在通往杏园游龙山的路上，有三三两两结伴而来取经问道的，有来看医诊病的，一步一步地朝山上走来，络绎不绝。每有客人，道人不论身份，一视同仁，绝不嫌弃，笑脸相迎，烟茶招待。

道人能看病的秘密是从看好附近一位邻居多年的特殊病症后传开的，远近都知道这里隐居了一位能看病的杏林高手，山民亲切地称呼他为“大胡子”。

这位邻居得了一个怪病，三年睡不着觉，去了许多大医院，花费了好多钱，却没有好转迹象，长年精神疲倦，生不如死。道人细细号脉，发觉病人肾阳大亏，阳气不能上升而淤积，厚腻苔、青紫舌均为阴邪内生、气血运行不畅的症候特征。遂开了五服药，补肾、健脾、壮阳气、清郁热，三服就见效，五服就好转，药到病除。到了冬季，天气转冷，天地之间阳气转弱，邻居的老病又犯了，道人这次又开了十服药治根，清上补下，和合阴阳，彻底除去病根。

“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是故阳因而上，卫外者也。说明阳气在人身中何其重要，比作天与日，贯穿始终，主宰命运，有阳则生，无阳则死。由于阳气不足，阳不制阴，则阴邪内生，日久成毒；或者阳气不足，脏腑功能活动障碍，其温煦、运化、宣发、疏泄、通调等功能失职，大量产生气、血、痰、湿、毒等实邪，并相互蕴结而成癌肿之征；或者阳气不足，阳损及阴，阴竭阳脱而夺人性命。”他说这位邻居久治不好的病，病因很简单——山中湿寒，邻居长期住在一层，伤了肾阳。

关于城市里越来越多的癌症现象，道人分析说：当人体“正气不足”时，便易患生癌症。癌症的发生发展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始为阳气不足、阴邪内生而成毒，并相互蕴结而成癌肿之征，终为阳损及阴，阴竭阳脱，阴阳分离。

他举例说：“大部分癌症病人在确诊前一年以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怕冷、畏寒、易感冒、乏力、睡眠差、食欲减退等抵抗力下降的表现……自然界中有些物质，若置于没有阳光照射、阴暗潮湿的地方，天长日久，局部会发生霉变、长出菌块和锈斑，并逐渐扩展，最后腐朽成灰，失去应有的性能和作用。这种霉变、菌块、锈斑，逐渐扩展、腐朽成灰的现象，与某些癌症的形态学及发展规律有相似之处。因此，在治疗癌症时，要自始至终温补阳气，或偏补其阳，或阴阳同补，或同补阴阳与祛邪兼顾，这样才能取得效果。”

“世人贪、嗔、痴都能让人生病，贪吃、贪睡、贪玩得的是寒症，嗔、抱怨，一般得的是热病，我治病的思路就是主调阴阳，调五脏六腑的风寒湿燥热，也调人心的阴阳。”道人说，“但是，业障病不好治，只能忏悔。”

太多的城市人没有健康才养生，道人说城市的病人多，原因有四点：

1.人的病全在气上，人只要心平气和，就不生病。七情生病，情绪生气肝受到影响，肝气不舒，木克土，脾就失常了，胃气不强，整个系统紊乱。

2.睡眠最重要，睡眠是人体自己修复自己的机会，现代人做不到天睡我睡。在国外很多城市里，过了晚上8点找饭馆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很多餐馆都已关门，过了9点街上到处都很安静，包括纽约也是如此。上班的日子里，很难见到酒吧爆满夜夜笙歌的情景。但是在中国的城市里，这个时间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人体是小宇宙，和大宇宙一样，人体的小宇宙和大宇宙不是分离的，是一个系统。夏天阳气最旺，人要睡得晚起得早；冬天阳气弱，人要睡得早起来晚。春秋两季，则早睡早起。

3.湿气是病源，城市人的生活规律、饮食习惯、快节奏、急躁心态都会生湿气。鸡鸭鱼肉热量大，湿气大，产生湿气，脾脏虚，命门火衰，水多了，代谢不完，也长胖，肥胖者就多。现代人饮食上管不住嘴，该进的进，不该进的也进，吃蔬菜水果不能“适其时”，吃反季节的蔬菜水果，也产生湿气。冬天阳气下去，湿气也下去了。夏天阳气旺，湿气通过出汗排出，睡在土炕上土腥味也能闻到，就是这个道理。冬天排湿则通过小便。

4.人念头要少，心要静，大脑不想问题或简单地想问题。现在城市人都活在浮躁之中，人只要静下来就自然养生，打太极，诵经，目的就是放松，放松神经后身体就自己开始修复了。野生动物为啥没有病？是有病后靠自己修复。心像灯泡一样，灰尘多就不亮，身体上的病是表象，根子在“灯泡”上。

（三）终南就是一个大药库

早晨，若逢雨后初晴，旖旎的阳光中，雾气升腾、弥漫开来，群山氤氲，如在仙境。

院中茶亭下有巨石斑斓如卧虎，雄浑威武；傍有白杨、椿树数株，屋顶以灰瓦为檐，黄泥抹墙，院子竹篱块石堆砌，藤蔓攀附其上。明空道人儒、释、道全修，给人看病，一般不用药，用佛法加持，用气功打通脉络，意到气到，手到病除。游龙山杏园村周围的人都称他为神医。

他的简历中写道：2006年皈依佛门，云南丽江文峰寺曲吉竹贝银巴嘉措上师，法号：噶玛次仁。常年居住终南山修持。西安陈发科太极拳研究会副会长、2002年获得中国中医药管理局“中华名医”称号。研究出药品“椎立”“香汤沐浴”“七彩云中药香”等10余种产品。

山中之乐，心领通仙，云烟供养，裨寿而康。

道人说：终南山就是一个大药库，车前草、艾草、藿香、子苏、五味子、蒲公英、野生拐枣，随处可见。来了客人，主人转到房后，揪一把藿香放在壶里，用好泉水冲泡，药香味四溢，沁人心脾，客人都说好。

道人打太极练气功，练书法，修身养性。因此他的书法里也饱含气韵，心到意到气到神到，气韵贯通，以意带形，以神带意，正屋两边土墙上有道人书法——静、悟两字，从客厅到卧室，也悬挂着“祥云”“真”“信”“诚”“凌云壮志”等大大小小的书法作品，透出温和、厚实、敦睦、庄重的风度。

这些书法都有一种特殊香味，原因是墨汁加了香料“墨香宝”。此“墨香宝”里含有兰花的幽香、艾草的草香、菊花的清香、薄荷的异香以及檀香、沉香、降香、零陵香等多种天然珍贵香料。从春到秋，道人在峪口里采集百花，熬汤、勾兑，增减用料，掺入精油制成了香气扑鼻的“墨香宝”。物以稀为贵，“墨香宝”因为集天地之精华，所以在墨汁中加上几滴，搅拌均匀，书写时不但下笔流畅，还能祛除墨汁异味，醒脑、提神、开窍。

每一个来者沐浴着墨香、熏香，带着馨香离开，此后长久地回味，默默地纪念，好像自己的生命里也融进了一股耐人寻味的禅意与馨香。

在劳碌浮躁的现代生活中，人们经常有拔身而出的渴望……

没有故事不居山。其实，明空道人皈依佛门前在喧闹的北京，曾在潘家园附近居住17年之久，终适应不了城市紧张的快节奏，远离了喧嚣，杜绝了应酬，抛弃已经获得的荣誉、社会地位，义无反顾逃离城市，一头扎进了古老、原始的终南山。寻寻觅觅，初在王家大院，后来搬到杏园游龙山。站在高高的山巅，离群索居，餐风饮露，饮着孤独的乳汁，成为一个精神上的自由者。

离尘世杂乱信息渐远，距天人合一之境愈近。一个人在山里没有无用的信息和杂念，与世界隔离，与自然却接近，逐渐进入纯净的境地，经过多年后，对自身对自然的变化就很敏感。在山中体验生活的日日夜夜，他见过了万物复苏，山花竞开，瀑布鸣泉，清溪潺潺，峻岭险峰，花开花谢。他说：当送别了客人和世事喧哗，一人静坐在院子里，那叫一个舒坦啊。

每逢贵客来，道人必点燃自制的熏香，奉上自泡的药酒和泡菜招待。熏香里有沉香、零陵香等名贵药材，自己调好配方，原料送到香厂定制而成；药酒里有人参、何首乌、桂圆、天麻、肉苁蓉、杜仲、红花、三七等中药材，壮人胆气，滋阴补阳。

丙申年夏，城市酷热，夜访明空道人，附近隐士耀鑫作陪。耀鑫是四川人，家境富饶，少时有慈悲心，看见大人杀鱼就暗自哭泣，成人后在城市中混迹多年，绝不吃荤，后于卧龙寺皈依。明空道人说，人的本性像种子一样，天生就带着的，慧根在哪，何年吃素，皆有定数。

当晚漫天繁星，北斗大而明亮，好客的明空道人不停地添酒相劝，主客皆酣畅淋漓，身体通透，城市的浮躁郁热一扫而空。

斯时，站在禅院看山下的人间，城市灯光辉煌、黏稠一片，而这一座巨山，万籁俱寂，分明已进入黑邃博大的、真正的黑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