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崇祯辛巳①，余北学成均②，暇日访友西城③。有授琴在座者杨姓④，忘其名字，西蜀人也，所授曲则羽音《汉宫秋》⑤。因知上雅好鼓琴⑥，时有宫监号琴张公者，进传指法；琴张之传，则又从杨氏子得之。上所善可三十曲，《汉宫秋》尤以此最称旨。其人言上鼓琴多至丙夜不辄休⑦，且有意修明雅乐⑧，几古解愠阜财之治⑨。时余听其琴音，繁剧而多哀靡。古人闻声审音，考国治衰；今中和肇建，而渐涵是声⑩：其关治理，岂偶然耶？心窃忧之，未敢语人也。已而上再举临雍之典⑪，余受大司成命⑫，为六馆诸生长⑬，因得随守庙馆师，从事殿除间⑭。其时乐舞诸器，缮自上方⑮，无不新丽。漆琴六床，是亲经御览所颁者，制作华古，音响清发，真奇器也。闻之上造琴三百床，经颁赐者，驸马都尉巩公、新乐侯刘公两戚畹外⑯，天府之珍，耑其盛者⑰，国学而已。因又私叹圣天子古乐是好，成器聿新；方当涤荡繁音，追隆韶武⑱，况以郑声滥兹雅器乎⑲？计当有以正之，更未易为人言也。

【注释】

①崇祯辛巳（sì）：崇祯十四年（1641），明朝灭亡于甲申年（1644）。

②成均：古代的大学，泛称官设的最高学府。

③暇（xiá）日：空闲的日子。

④授琴：教弹琴。授，教和传给的意思。

⑤羽音：五音之一，通常相当于今首调唱名中的lɑ音。《汉宫秋》：琴曲名，初见于明代《西麓堂琴统》，相传为汉代班婕妤所作。

⑥上：皇上。雅：非常。

⑦丙夜：三个半夜的时候。出自《颜氏家训·书证》:“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辄（zhé）：立即，就。

⑧修明：发扬光大。明方孝孺《与朱伯清长史》:“修明政教，戢和人民，劳之而不怨，杀之而不愤。”

⑨几：庶几，表示希望。解愠（yùn）阜（fù）财：指古代圣王用乐曲感化民众的境界。《孔子家语·辩乐解》:“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愠，怨恨，怒气。阜，使丰厚、使富有。

⑩渐涵：浸润，引申为感化。明归有光《嘉靖庚子科乡试对策》之二：“择其淳德谨厚者，而使之渐涵灌渍于德义而不知。”

⑪已而：不久，后来。《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临雍：亲临辟雍。雍，指辟雍，本是西周天子所设大学，历代皆有，亦常为祭祀之所。《后汉书·明帝纪》:“永平二年三月，临辟雍，初行大射礼。”

⑫大司成：原是周官名，用来教导贵族子弟之官，后来指国子监祭酒。命：任命。

⑬六馆：国子监的别称，唐制，国子监领国子学、太学、四门、律学、书学、算学，统称六馆。诸生：明代称考取秀才入学的生员为诸生。

⑭除：台阶。

⑮缮：制造，整治。上方：同“尚方”，主管制造、储藏、供应帝王及皇宫中所用器物的部门。

⑯驸马都尉巩公：巩永固，据《明史列传卷一百二十一列传第九》中记载，巩永固，字洪图，宛平人。之后娶了永安公主成为驸马，崇尚文学雅致，喜欢结交贤士大夫，游览山河。新乐侯刘公：刘文炳，字从野，号戴源，宁晋县南河庄人。刘文炳从小意气激昂，胸有大志。万历二十二年（1594）中举人；二十六年（1598）中进士，他不畏权贵，积极举报朝廷中的贪腐之事。戚畹：犹戚里，借指外戚、亲戚邻里，或者是帝王外戚聚居的地方。

⑰耑（zhuān）：同“专”。

⑱韶武：《韶》乐和《武》乐。亦泛指高雅的古乐。

⑲滥：混。

【译文】

崇祯辛巳年，我到北京的国子监求学，空闲的时间我去拜访了西城的好友。在座的有一位姓杨的人士正在教弹琴，我忘了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西蜀人，所教授的曲目是羽音和《汉宫秋》。在交谈的过程中得知皇上也是非常喜欢弹琴的，当时有一位叫“琴张公”的太监，向皇帝传授过弹琴的指法；但是“琴张公”弹琴的指法，是从杨姓授琴人那里学来的。皇帝能够弹的琴曲大概有三十首，他非常喜欢这首《汉宫秋》。杨氏说皇帝经常弹琴弹到深夜而不休息，而且有意将雅乐发扬光大，希望能够像古代虞舜那样用音乐来感化民众，让民众生活得更加幸福。我当时听到他的琴声，都是繁杂而多哀靡的音乐。古人通过倾听音乐，就能够推求出国家的兴盛衰败；现在国家的政治刚刚走上正轨，但是却浸染了这样的声音：音乐能够关系到国家的治理，难道只是偶然的吗？心里偷偷地担心，但是却不敢大声说出来。不久，皇帝举行了亲临辟雍的大典，我被国子监任命为诸生之长，因此能够跟随守庙馆师，出入大殿做事情。当时乐舞所用的各种器具，都是出自宫廷，都是崭新华丽的。其中的六床漆琴，是由皇帝亲自御览而颁发给国子监的，制作非常华丽，所发出的声音也非常清新，是非常珍奇的一件乐器。我听说皇上制造的三百床琴，除了颁发给驸马都尉巩公、新乐侯刘公两位外戚之外，其他琴器则都颁发给了国子监。于是我又私自感叹皇上是真的爱好乐器啊，要不怎么能制造那么多新的琴器呢。当时正值清除繁杂声响的时期，追崇《韶》《武》这样的雅乐，又怎么能够让郑声这样滥俗的音乐混在雅俗的音乐当中呢？我想应该有治理这种现象的方法，但是这种想法是不方便和其他人说的。

【注释】

①癸未：崇祯十六年（1643）。暮秋：指秋末，农历九月。

②礼闱（wéi）：古代科举考试的会试，因其由礼部主办，因而被称为礼闱。

③武林：古时杭州的别称，因武林山而得名。

④残腊：农历年底。唐李频《湘口送友人》诗：“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眺（tiào）：往远处看。

⑤徙倚：徘徊，流连不舍离去。

⑥凫（fú）：又叫野鸭，雄性的头部为绿色，背部为黑褐色，雌性的全身为黑褐色，经常结伴而行，在飞行的过程中发出很大的叫声。

⑦相视目成：通过眉目来传情，以此来结成亲好。《楚辞·九歌·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朱熹集注：“言美人并会，盈满于堂，而司命独与我睨而相视，以成亲好。”

⑧娄江：原来指的是水名，出太湖，经苏州娄门东，由太仓浏河而入长江。这里指的是苏州太仓。

⑨嗒（tà）然丧我：用来形容物我两忘的状态。《庄子·齐物论》:“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ǒu）。”

⑩逖（tì）滥：：逖成涤滥，指轻曼烦促的淫佚之声。《礼记·乐记》:“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⑪钱仲芳：钱棻（fēn），字仲芳，号涤山。浙江嘉善人，崇祯壬午年（1642）举人。他精通经史，是明清时非常著名的文人。

⑫奥渺：深奥微妙。明方孝孺《棠溪书舍记》:“古之为学者可见矣，其幽深奥渺者虽不可以言传，未有道不足以周万里，才不足以用天下，而可为圣贤者也。”

⑬摘抉（jué）：发掘，阐发。唐韩愈《送穷文》:“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微，高挹羣言，执神之机。”

⑭“不图为乐，真至于斯”：这两句出自《论语·述而》:“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图，料想。

⑮武闱：武举科考。刘大观《玉磬山房文集》卷二《河北镇府巴公恤兵筹款碑记》:“适乙酉乡试，抚军主武闱，镇府例得监试。”

⑯六花：唐代名将李靖在诸葛亮八阵图的基础上所推衍发明的一种新的阵法。《李卫公问对》:“太宗曰：‘……卿所制六花阵法出何术乎？’靖曰：‘臣所本诸葛亮八阵法也。'”五火：古代军事火攻之法。《孙子兵法·火攻第十二》:“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

⑰蹙（cù）頞（è）：皱缩鼻翼，呈现愁苦的样子。頞，鼻梁。

⑱介胄（zhòu）：盔甲和头盔，代指的是习武之人。

⑲中涓（juān）：官名，亦作涓人。中涓之官和谒者、舍人相似，后世一般用作宦官之代称。

⑳清禁：皇宫。宫禁之内应该清静整肃，因此称为“清禁”。

㉑首春：农历正月。俶（chù）装：整理行装。

㉒章皇：仓皇，慌张。宋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四：“（刘知俊）受戮日，章皇万端，乞命不暇，行刑者嗟而笑之。”

㉓遽（jù）：本义是送信的快车或者是快马，后用来表达急速，仓促，匆忙之意。

㉔比：能够相匹。

㉕声气：消息，信息。

【译文】

癸未暮秋，会试发榜之后，我回到了武林。当时已经是寒冬腊月了，西湖已经结冰，呈现出一片萧瑟之景，我随意走走看看。在断桥堤上，有一个人在上面徘徊，神情很是超凡脱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询问之后，知道他是娄江的徐青山。登上他的小楼，在几案上有一床琴，就请他弹奏，他下指微妙声音清妙，让我沉浸其中，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问他是什么曲子，得知是《汉宫秋》。让我非常吃惊，当我回想起杨氏所弹奏的琴曲的时候，又何止是轻曼烦促的淫佚之声呢。他又给我出示了他所著的二十四则《琴况》，给《琴况》作序的是我的朋友钱仲芳。徐青山吐露了琴中的语言，非常深奥微妙；钱仲芳所作的序也堪称杰作，将琴中的深奥意旨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想到音乐真的能够达到如此精妙的境界。

于是我问徐君：“你是否愿意去京师呢？”他回答说：“我曾经参加过两次武举考试，射箭就能够击中；而且我还精通六花和五火等各种兵法以及秘术，一试就能够知道。我本来就想去京师的啊。”我皱紧了鼻翼阻止说：“你不是能够上战场的武人，不一定非得以武艺来进身啊。四川有个杨先生，只是懂得琴技，就受到了宫廷宦官的款待，皇宫中所传授的都是他的音调，我正好想要请你去纠正琴风呢。”我写了一封信给巩都尉，请他和刘候一起将徐君推荐给琴张公。

徐君在农历正月整理行装北上，到达京口的时候，就遇到了寇乱动荡；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国难，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仓皇返回。唉，我并不是懂得音乐的人，只是一时听到琴声才有感触，就私自担心并妄想着要去改变，让徐君进京去纠正琴的不良之风，但是对于这样的想法却并不是确定的。但是有幸的是我成为了徐君的“知音”，而我私自的心忧和妄想，似乎真是心有所动而能预料事态了。

徐君归客武塘①，寻仲芳于梅里②。闻破贼收京，北行有使③，弃琴仗剑，诣军门请自效。使者不能与俱，留以佐守长江者，非其志也，遂谢去，徘徊白门④。余适以师友急难至，相遇萧寺中，惝恍若梦⑤。因谓徐君：“君不获以琴试也，此雅乐之未欲兴也；其终不得以武事见也，正琴学之当大明也。”先帝锐意兴治，殷忧百端⑥，抚弦歌《风》，轸民疾苦⑦；而夔不再出⑧，虞琴莫赞⑨，乃使奄寺中人⑩，腾跃躁心，干挠和致，鼓宫叩角，参相应发⑪。杜少陵不云乎⑫:“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友朋尽胶漆。”向使元音在指，正声当弦，出虚蒸菌⑬，其见诸人情，征诸国是⑭，何至蜩螗沸羹⑮，噂背憎⑯，究使允河乔岳⑰，吐诸若遗，罔思震叠⑱。余所以深痛惜于琴张之谬传，不得进徐君以一正之也。

【注释】

①武塘：指浙江嘉善县。《光绪嘉兴府志》卷十二：“魏塘：（嘉善）县东有魏塘河，在治东十二里，亦名武塘。”

②梅里：古代名为“梅里”之地有很多，这里应该指的是浙江嘉兴。《崇祯嘉兴县志》卷十一：“（后晋）王逵之武肃王时为嘉兴镇遏使，仕至柱国大夫工部尚书。后居梅水，百亩皆植梅花，至今称为梅里。”

③“闻破贼收京，北行有使”：当指甲申六七月间弘光朝派遣左懋（mào）第、陈洪范等北使和清廷进行谈判交涉。但谈判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左懋第等被清廷所扣留，使臣中有人暗中降清，陈洪范于十二月被放返南京，北使宣告失败。而陆符此序作于十月间，此时南明政局虽一片混乱，但弘光君臣犹存和平之幻想，故陆符在序文中仍期待“古治可兴，雅乐复作”。

④白门：南朝宋都城建康（今南京）宣阳门的俗称，也是南京的别称，代指南京。《南史·宋纪下·明帝》:“宣阳门谓之白门，上以白门不祥，讳之。”

⑤惝恍：形容失意、不愉快的样子。

⑥殷忧：深深的忧虑。三国魏阮籍《咏怀》之十四：“感物怀殷忧，悄悄令心悲。”

⑦轸（zhěn）：原意是指古代车箱底部四周的横木，分两侧和前后共四根，共同组成的结构称轸框，是车箱底座支架的主要部分，亦有伤痛的意思。

⑧夔（kuí）：相传是尧舜时的乐官。

⑨虞琴：即上面所引“舜弹五弦之琴”。

⑩奄（yǎn）寺中人：官名，亦作侍人。《周礼》谓天官冢宰所属有寺人，为宫中侍御之宦官。春秋时各国都设置。掌王宫中女御和女奴的戒令，在王后的路寝（正室）设五人。

⑪参相：交相。

⑫杜少陵：即杜甫。字子美，汉族，本襄阳人，后徙河南巩县。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影响非常深远，被后人称为“诗圣”，他的诗被称为“诗史”，著有《春望》《北征》《三吏》《三别》等。

⑬出虚蒸菌：指从无形到有形的自然生成。《庄子·齐物论》:“乐出虚，蒸成菌。”

⑭国是：国家的重大政策。

⑮蜩（tiáo）螗（táng）沸羹：像蝉的叫，像沸汤的翻滚，用来形容社会动荡。蜩，蝉。螗，蝉的一种，体小，背青绿色，鸣声清圆。出自《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

⑯噂（zǔn）（tà）：议论纷纷，喧哗吵闹。《续资治通鉴·宋理宗端平三年》:“内则嬖（bì）御怀私，为君心之蠹（dù）；外则子弟寡谨，为明政之累。游言噂，宠赂章闻，欲箫勺太和，得乎！”背憎：背地里憎恨。《诗·小雅·十月之交》:“蹲沓背憎，职竞由人。”

⑰究：最终。允河乔岳：代指的是社稷江山。乔岳，本指泰山，后成泛称高山。《诗经·周颂·般》:“堕山乔岳，允犹翕河。”《诗经·周颂·时迈》:“怀柔百神，及河乔岳。”

⑱罔（wǎng）：通“惘”，迷惑，示意。震叠：震惊，恐惧。唐代人裴度《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铭》:“震叠诸夏也，不敢角其胜负，而止候其存亡。”

【译文】

徐君回来之后居住在武塘，到梅里摆放仲芳。听说流寇想要收复京师，有使臣想要北上进行谈判，徐君便放弃琴而拿起剑，到军门去请求一起去。但是使者不能带他一起去，想要让他在长江一带驻守，可这并不是徐君的本义，于是表达了感谢之意，在白门前徘徊。我那个时候有个师友遇到了困难，也去了白门，我们在佛光寺中相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于是我对徐君说：“你没能以琴艺进用，这是因为雅乐还没有到兴盛的时候，但是你也并没有因为武艺而得到任用，正是让你把琴学发扬光大啊。”先帝积极治理国家，弹奏《南风》之曲，为人民的疾苦而感到痛苦；但是夔不能重生，虞琴的愿望也没有人愿意来辅佐，让宦官们将其变得夸张浮躁，扰乱了中和之致，各种繁杂的声音相继而出。杜少陵曾经说过：“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友朋尽胶漆。”假设当时先帝弹奏的元音正声，逐渐由虚到实，在政治和人情当中得以体现，又怎么能够纷扰动荡，喧扰不宁，最终失去了大好的河山呢？但是却并没有人因此而感到震惊和恐惧，这就是我虽然很痛恨琴张公荒谬的传琴之道，但是却没有办法推荐徐君去纠正不正琴风的原因。

【注释】

①《离骚》：战国诗人屈原创作的文学作品。《离骚》用理想和现实的冲突为主线，用花草禽鸟的比兴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征，借助于自传性回忆中的情感激荡，和复沓纷至、倏生倏灭的幻境交替展开全诗。《离骚》表达了对国家命运和人们生活的关心，抨击了当时的奸佞当道的不良风气，表现出了积极浪漫主义精神，开创了中国文学上的“骚”体风格，对后世的文学创作有着很深的影响。

②《梦蝶》：宋代诗人柯梦得所作诗词之一。

③岳起：像山峰一样连绵不绝。

④“物论”：化用了《庄子·齐物论》的篇名。

⑤“人间世”：化用了《人世间》的篇名。

⑥僧寮（liáo）：僧舍。宋代诗人陆游《贫居》诗：“囊空如客路，屋窄似僧寮。”清黄宗羲《申自然传》:“居无定所，野店僧寮，匡牀（chuáng）布被之外，更无长物。”客舫（fǎng）：客船。元代人张翥（zhù）《送观性空上人归省》诗：“载经随客舫，留偈别禅邻。”

⑦述：修纂（zuǎn），使之传承下去。

⑧征：求。

⑨严天池：名瀓，字道澈，号天池，常熟人。他从师琴艺名师，集百家之长，创立了“清、微、淡、远”的琴曲风格；组建了“琴川社”，该社是万历年间的第一个琴社；创立了虞山琴派；编订了《松弦馆琴谱》（清《四库全书》所收的唯一一部明代琴谱），还提出了虞山派的理论纲领，改变了当时琴领域对音的偏颇之风，提升了声音本身的艺术感染力。

⑩解褐（hè）：脱去粗布衣服，比喻入任为官，这里指的是脱去俗人的布衣而归隐。

⑪谼（hóng）：深谷。

⑫句甬：浙江省宁波市的古称。《绍定吴郡志》卷一：“句践返国，厚献夫差，夫差悦之，乃赐书增之以封，东至句甬，西至檇李，南至姑末，北至平原，纵横八百余里，举今四明三衢嘉兴等地悉以与越。”陆符：字文虎，宁波人，晚明著名文人，和万泰、黄宗羲齐名。虎疁（liú）：苏州浒墅关的古称。《吴地记》:“秦始皇东巡，至虎丘，求吴王宝剑，其虎当坟而踞，始皇以剑击之，不及，误中于石，其虎西走二十五里忽失，于今虎疁。唐讳虎，钱氏讳镠，改为浒墅。”

【译文】

我从余君那里学的《汉宫秋》，如今不忍心再去弹了。请徐君教我《离骚》，我所忧心的，是否能通过其抒发出来呢？请再教我《梦蝶》，人世间悲愤的力量，就好像是山峰一样连绵不断，但是人们却并没有意识到这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如果我能有幸化为蝴蝶，“物论”又有什么难的呢？“人世间”有什么值得逃避的呢？在僧舍客船之内，我邀请徐君每天拿出所收藏的琴谱进行修订，把它命名为《琴况》，写成一书，讲述了指法和音调，没有任何遗憾，将它传给后人。如果古代的政治能够复兴，雅乐可以恢复，如果后来人进行修纂的话必定以徐君的琴法为宗旨，这是我不敢自私收藏的。

徐君名为上瀛，“青山”是他的别号。他用名家之子的身份耗尽家产之后来学习弹琴，和严天池等琴界的名人都是好友，他在琴学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如今他要摆脱世俗，不再从事武举，而是携带琴归隐，改名为谼，号“石汎”。时甲申冬十月句甬社弟陆符题于虎疁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