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南门外的牛粪与权术

原文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1]顾反而问之曰：[2]“何见于市？”[3]对曰：“无见也。”太宰曰：“虽然，[4]何见也？”对曰：“市南门之外甚众牛车，仅可以行耳。”[5]太宰因诫使者：[6]“无敢告人吾所问于女。”[7]因召市吏而诮之曰：[8]“市门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9]乃悚惧其所也。[10]（《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

注释

[1]商太宰：宋国太宰。宋国是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的封国，所以宋又称商。太宰：宋国官名，相当于别国的相。少（shào）庶子：年轻的家臣。之：往。[2]顾：返回。反：后来写作“返”。[3]何见：见何，看见什么。[4]虽然：尽管如此。[5]仅：只，不过。[6]诫：告诫。使者：派出的那人，即少庶子。[7]无：通“毋”，表禁止的否定词。“无敢”相当于“不许”。女（rǔ）：通“汝”，你。[8]市吏：管理市场的官吏。诮（qiào）：责备。[9]怪：对……感到奇怪。疾：快，迅速。[10]悚（sǒng）惧：戒惧，即又害怕又小心。所：地方，这里指职守。

译文

宋国的太宰派一位年轻的家臣到市场上去办事。家臣回来后，太宰问他：“你在市场上看到些什么事情？”家臣说：“没看见什么呀。”太宰说：“尽管如此，看到什么了？（都可以说说。）”家臣回答说：“市场南门外有很多牛车，勉强可以通行。”太宰就叮嘱家臣：“我问你的话不许告诉别人！”于是太宰把管理市场的官吏叫来，责备他说：“市场大门外面为什么有那么多牛粪？”市吏非常奇怪太宰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迅速，因而惶恐小心地对待自己的职守。

解说

君主怎样才能有效地防止臣下营私舞弊、偷奸耍滑之类的行为呢？韩非认为必须用术。“术”字的繁体是“術”，从行，术声，《说文》解释作“邑中道也”，即城邑里的道路；引申为做事情的方式、手段。韩非用“术”指运用权力来驾驭臣下的手段、技巧，在《内储说上·七术》中，他列出了七种手法；宋太宰所运用的是“疑诏诡使”中的“诡使”，意思是君主要善于使用诡诈的措施。具体来说，先探听有关的情报，然后利用这些信息追责相关的当事官员；这样，官员就会误以为君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就不敢轻易作奸犯科了。从宋国太宰的实践看来，这一手段似乎效果非常明显，太宰玩了一次，市吏就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地做人做事了。

太宰是宋国的行政首脑，市吏仅是管理市场事务的小吏，两者地位悬殊。太宰将术用到市吏身上，使他“悚惧其所”究竟有何意义呢？太宰总不至于对于宋国所有的官员如此用术吧？推测或许这是太宰在研究术的过程中想在现实中实践一下吧？市吏在极偶然的条件下碰巧被当做实验品了。无论如何，由这则故事看出，“术”讲究的是权变欺诈，让臣下莫名所以；“疑”也罢，“诡”也罢，总之要坚决杜绝诚信。韩非一再强调君主用法的原则是诚信，所谓“信赏必罚”，这时君主必须在全民面前树立诚信的正面形象。他又反复告诫君主须诡诈用“术”，即用术的前提是不可相信任何人，包括家人和臣子；在运用“术”的时候最好虚虚实实、变化无方，这时君主要在臣下面前表现出神鬼莫测的面目。想一想，做君主太分裂、太危险、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