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受蒙蔽的权术

原文

卫嗣君重如耳，[1]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2]乃贵薄疑以敌如耳，[3]尊魏姬以耦世姬，[4]曰：“以是相参也。”[5]嗣君知欲无壅，[6]而未得其术也。夫不使贱议贵，[7]下必坐上，[8]而必待势重之钧也，[9]而后敢相议，则是益树壅塞之臣也。[10]嗣君之壅乃始。[11]（《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

注释

[1]重：以为重，器重，看重。如耳：战国时魏国人，在卫国做官。[2]因：凭借。壅（yōng）：壅塞，蒙蔽。[3]贵：使贵，提高其身份。敌：使匹敌，使相当。[4]尊：使尊贵，提高其地位。耦（ǒu）：配对，并列。[5]以是：用这种方法，用这种措施。参（cān）：对事物进行比较分析，交互验证。相参：指通过对薄疑和如耳、魏姬与世姬的话比较验证，获得真实的信息，从而不被蒙蔽。[6]无：不要。[7]夫（fú）：那。贱：指地位低贱的人。议：非议，指对事情的是非得失作出分析批评。贵：指地位高贵的人。不使贱议贵：指国君不能做到使上下互相监督。[8]坐：治罪，受处罚。下必坐上：下属一定与上级同罪连坐，指上级犯罪，下级知情不报，则以与上级相同的罪行加以处罚。[9]势重：权力地位。钧：均匀，均等。[10]益：副词，更加。树：树立。壅塞之臣：蒙蔽君主的臣子。[11]乃：然后，才。

译文

卫嗣君非常器重如耳，特别宠爱世姬，担心他们凭借受到宠爱、器重来蒙蔽自己，于是提高薄疑的地位，从而使他跟如耳相匹敌；尊宠魏姬，使她与世姬地位相当，并说：“用这种方法来比较验证。”嗣君知道不要受到蒙蔽，可没有掌握不受蒙蔽的方法。不允许地位低贱的人议论地位高贵的人，不使下属一定与上级同罪连坐，而一定要等双方权势均等，然后才敢互相议论，那么这等于是在培植更多的蒙蔽君主的臣子。嗣君被蒙蔽从此开始了。

解说

参，在《韩非子》一书中通常表示考察验证的意思。韩非也用“参伍”“参验”“参观”等术语，都是表示用事实多方面地比较分析、交互检验。在听言方面，韩非告诫君主必须防止“听有门户”的现象，即不能专听一人，偏听偏信，而应该在听取多方面意见的前提下，对各种信息综合分析，参照比较，从而去伪存真，得到真实的信息。这是君主运用权术的重要内容。卫嗣君似乎懂得用术，所以对他器重的大臣和宠爱的妻妾，都要设置一名地位和权势相匹敌的人；他以为如此便可以听到不同的意见，自己就可以不受蒙蔽。韩非否定了这种用术的思路。他指出，用术的前提是在法律上保障“使贱得议贵”“下必坐上”；这样君主能够最广泛地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才能形成正确的判断。若是做不到这一点，而预先设定议政需要的资格，否则便是妄议，那么实质上依然是听有门户。

嗣公的问题在于没有抓住用术的要害，错误地认为所谓君主不能偏听一人，仅仅是指不能偏听某位自己所宠信重用的大臣，因此设定如果有两位宠信重用的大臣，就可以避免偏听的发生。他没想到假如这两位大臣相互勾结，共同蒙蔽君主，他又该如何呢？由此可见，嗣公的主要问题是小，小聪明、小手段层出不穷，却缺乏大的政治智慧，结果又重法、又用术，使劲儿折腾半天，还是找不到及时、准确地了解信息的办法，卫国在他的折腾下也是日益衰败了。看来嗣公颇有些东施效颦的可笑。可实际上在人治的体系中，靠权术解决君主不被下属蒙蔽的难题，需要高难度的技术，历代君主能比嗣公做得更好的，又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