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为什么将社会科学与人文学科归为同类学科？

中国的学者总是喜欢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分开，甚至是要“划清界限”，过分强调社会科学与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这在“阶级斗争”时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时候强调社会科学是有阶级性的，是受意识形态影响的。这种划分实际上弱化了社会科学的客观性和价值中立性，而掩盖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都是“科学”的共性，从而导致社会科学总是跟着形势走，跟着意识形态走，而不是跟着科学思路、科学理念和科学理论走。

而另一方面，中国学者又喜欢将社会科学与人文学科归为一类。“社会科学”至少从名称上看应该属于科学的范畴，那么从“科学”的层面看，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都属于科学的领域，在研究问题的思路和方法上应该具有同样的属性。相反，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二者差异巨大，一个属于科学范畴，一个属于非科学范畴。但令人不解的是，在中国，人们经常把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归为一类，统称为人文社会科学，或称哲学社会科学。这样的分类，很容易混淆社会科学与人文学科或哲学之间的差异，淡化了社会科学的科学性质，也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明显地隔离开来。这种分类方法本身就标志着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经常采用人文学科特别是哲学的方法来做研究，从而自觉不自觉地排斥了社会科学的科学思路。

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文学科的知识是人创造的，而社会科学的知识是人发现的。这里的“创造”指的是原本没有的、后来由人所发明出来的东西，人文学科包括文学、哲学、美术、音乐、舞蹈、戏剧、电影、电视等。社会科学包括社会学、经济学、教育学、政治学、传播学、管理学、人口学、人类学、地理学、心理学等。

同自然科学一样，社会科学的目的也是为了揭示客观事实，不同的是社会科学揭示的是由人组成的社会事实，而自然科学揭示的是自然事实。凡是致力于揭示客观事实的学科，都被归为科学学科。人文学科之所以不能被称为人文科学，就是因为其目的不是揭示客观事实。实际上，有些学科研究的内容既有“创造”又有“发现”，属于跨越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两类学科的，比如历史和法学；也有很多学科是跨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比如地理学、人类学和心理学，为了区别它们的学科性质和研究对象，在社会科学领域，这些学科会被称为人文地理学、社会人类学和社会心理学。

在中国，对社会科学的误解由来已久，社会科学的很多学科都吃过这方面的苦头。拿统计学为例，刚刚建国的时期，中国的统计学曾经有两大学派，一派是以欧美统计体系为代表的数理统计学派，另一派是以前苏联统计体系为代表的社会经济统计学派，这两个学派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即：统计学到底是实质性学科还是方法论学科。中国的统计学到底是应该引进欧美数理统计还是应该引进前苏联的社会经济统计？数理统计学派认为，数理统计方法是统计科学的基础，具有很强的数学规律，可以描述和反映人类社会和物质社会的一般运动规律。而社会经济统计学派认为，统计学是属于实质性学科，是一门具有鲜明阶级性的独立的社会科学，它是为一定阶级利益服务的工具；中国的统计学主要是为了描述和研究中国社会发展状况，而且要能够反映中国的意识形态，因此作为社会科学的统计也是有阶级性的；而数理统计是无阶级性的，是资本主义的产物，所以在中国必须引进马克思列宁主义统计学。争论的结果是，中央政府做了一个决定，中国统计的学科体系和内容全面采用前苏联的社会经济统计，并表明社会经济统计才是唯一的统计学。由此将数理统计学彻底排除在中国的统计之外，导致建国后财经院校的统计学系普遍采用前苏联的社会经济统计学学科体系和教材，并以社会经济统计学原理作为专业基础课，部门统计（包括工业统计、农业统计、基本建设统计等）作为专业课，由此培养出的学生往往对各个社会经济部门的指标体系和指标界定比较熟悉，数理统计理论和方法则比较欠缺。[6]实际上，前苏联的统计体系比较适合传统的政府统计，因为更多地利用“总体”数据来“描述”社会经济状况，但这类统计不适合作为学术研究工具，因为研究不仅主要使用样本数据，并对总体进行推断，而且需要做多变量的解释性分析，必须采用统计模型，这些都必须以数理统计为基础。

还有一个问题是，以往在测量人口素质的时候，往往会从毛泽东曾经提出的“德、智、体”三方面去测量，对“智”的测量通常使用“受教育程度”，对“体”的测量往往基于健康状况或死亡水平。但如何对“德”来测量，在学术界就存在很大的争议，因为有人认为不同社会制度下，不同国家、民族和文化对“德”的定义和判断是不同的。所以有人认为不存在一个普遍适用的人口素质测量工具，各国的人口素质也不具可比性。为了能够比较，也有人干脆将“德”去掉，只测量人的受教育状况和健康状况，这样又会被扣上不重视“德”的帽子。实际上，人口素质不是不可以测量，关键是要构建一个大家公认的测量指标体系，当然这个“公认”既可以是全世界普遍适用的，也可以是中国普遍适用的，关键是只要这一指标体系以及评价标准是共同的，所得出的结论就是客观的，这样的研究就是科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