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焉知祸兮福兮
自从7岁那年我随叔爷爷在七月十五上茶树垇那棵老茶树前祭拜我父亲后,鬼使神差般,我每年七月十五晚上都会去那老茶树前呆一会,哪怕不带酒壶酒杯的,只坐一会儿也行。就是在外打工,莫名其妙,我一定会回来,在老茶树前待一会,就跟玄幻小说里主角被高手前辈给充了内气一般,我心清气爽。
而在别的时间来,虽依然感受得到茶园特有的味道,和喝了一盅清茶大致相当,却闻不见七月十五晚上那老茶树冲我传过来的特有的清爽味道。
去攀南迦帕尔巴特峰那会儿,因为是在****,又是一队人马集体行动,我其实在心里琢磨过七月十五那天我回不来会如何,只是另一件大事对我而言太重要了,我决定舍弃这天回湘水湾。
我分辨不清是七月十五那天回来见老茶树对我而言犹如生命一般重要,还是因为当时在高海拔奔跑太急缺氧,还是因为匆忙中没带头盔,摔下那道沟壑撞到了头,总之,我傻愣愣地躺着,比七龄以前的我,更为呆傻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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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儿一路照顾我,带我回家。
水儿,就是现在的我老婆,当然,截至那个时候的我们,不过刚刚明确恋爱关系。
自从禾木相遇起,八年间,我们已经那么多次在一起徒步攀山。
起先,对她而言,我不过是队员一枚;
后来,她和我一起喝酒吃肉发疯;
后来,她肯和我说说心里话,什么办公室里三姝暗斗争上位,什么妈妈的碎碎嘴老同学儿子拉郎配,终于,还有和男朋友的揪心与纠结,独生子女的独傲与争吵带来的分分合合。
再后来,我亮明追她的态度,一直一直到去攀南迦帕尔巴特峰,算是她终于肯澄清状态,我终于突破拉拉小手眉来眼去的阶段,呃,算进阶成功。
可还没开始真正行程,我就成这样了。
我在床上傻了一年,真真难为我的水儿了。
她书读得那么好,京城闺秀,走过好多地方,见过世面,以前那么多年我只有偷偷仰慕的份。她前面那个男朋友,真是不识货,这么好的姑娘,居然舍得让她为情那么难过。那么多次,我知道她加入这个徒步队伍,就是为了让她心里不那么痛。我费尽心力新组几个徒步小队,有一半就是为了让她有一段放空自己心情的时刻。
憋忍了几年,我放手才初见效益的公司业务,扔给公司他人打理具体细节,我公然开始异地追水儿,飞行累计里程数够绕地球十圈了,好不容易让她终于愿意改转眼来瞧我了,我却如同死人一般了,不,比死掉还要窝心十倍,这样的状态把所有的亲人们都拖进无底深渊,不如死掉。
变成她往我这儿飞,一到节假日,或者她休假,甚至有时候周末,她就飞过来,在床前给我洗脸,按摩,给我讲她在做什么,还有过去我不知道的她的一些轶事,一年啊!
可惜我那时傻着躺在病床上,一直在听但却听不见她说的话。
在医院太贵了,我回到叔爷爷家,她辞去了她的工作,来了我的厂,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给我讲白天发生的事,征求我如何解决问题的看法,当然,最后都得她和公司的同事们一起拿出解决方案。
七个月过去了,有时,我的手指会动动,但我还是闭眼躺着,就算是好看的我,躺了那么久,面色也已经惨不忍睹了吧。
又到了七月十五这一天晚上,叔爷爷猛然想起7岁那天的我。
他找了个板车,叔爷爷,叔奶奶,还有水儿,三个人把我拉到了老茶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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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茶树突然沙沙作响。
今天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地照着这片茶园,四周蟋蟀的叫声愈发衬托出茶园的宁静。
一阵微风,我闻见了老茶树传过来一缕很清爽的味道。
忽然间,我醒了,仿佛猛然回魂,头脑非常清醒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老茶树有些激动的样子,它的叶子仿佛在舞蹈。我内心忽然一动,莫不是每年老茶树在把它的灵气接续我的魂,填补我的窍?老茶树感受到我的疑问,它的枝叶微微一低一低的,我感受到像是在说:是的,是的。
叶子又微微沙沙作响起来,挡不住地,那清爽的味道硬是继续灌进我的胸腔,我心如明镜,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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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转头看见我的亲人,嗓音嘶哑艰难地喊出:“叔爷爷,叔奶奶,水儿”。
我的状态由只是关注身体恢复到从电话里参与公司运作到隔天去公司到天天只半天在公司到正常上班,用了小半年的时间,后来就加班如狂人,公司销售业绩超乎以往所有记录,蓬勃发展,天天向上。
一年后,我相信坚持天天康复运动的我恢复如初。
我要给水儿一个婚礼。
其实我本人实在对婚礼不怎么感兴趣,只有女孩儿家家才觉得一定要有一个浪漫的婚礼,她们那糊涂脑瓜里,好像把电视里的婚礼等同于她们想象的浪漫了。婚礼不过劳民伤财,还把人累个半死,之后哪还有力气去搞……浪漫。这话可半丝也不敢透给水儿,不然她会把我扔出房去。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个敛财的好机会。我绝不会把水儿当敛财工具。
我真心实意要给水儿一个让她自豪嫁给我的盛大婚礼。
一个所有湘水湾的人都被邀请参加的走完全套程序的古式婚礼。
不,是中、西式都有的婚礼。我还要在她前男友所在的京城,其实也是她父母所在城市办西式婚礼。
看得出,水儿对我家乡的结婚流程很好奇,她乖乖地任我的远方婶子们摆布,巴巴地在婚房里等我,我心里也痒痒的,我让这些当年作弄我、如今早早就已经结婚生子的伢子们摁在酒桌上,心里有点着急。
到京城举办的西式婚礼上,她的前男友居然没来,这让我心有不甘。
这头婚礼上自然大都是她的宾客,我不过是被她的宾客审视评估的新郎官招牌而已,不过,我不在乎,只要水儿高兴就好。
不过,到了饭店吃饭,在酒桌敬酒的环节,我被她另一个,男性朋友,给醋着了。其实,这位男性朋友举止得体,岂止得体,是非常得体。就是那眼神,我是傻子也能看出是神马意思。我从以往我和她在徒步途中的对话里,隐隐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这种场合,自然我多喝了几杯。
我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我想我是抓疼她了。
还有就是,后来她看我的眼神很愤怒,隐隐带着泪花。我感觉好像事情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晕头涨脑的,无法思考,于是我就索性装傻,反正本来就是个傻子,结果,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我回转过神,见她和衣蜷躺在我边上,我的那个悔啊,恨不能抽自己二个大嘴巴。
亲亲宝贝儿,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醋昏了,居然搅了自己的洞房夜!
她哭个没完,真是女人是水做的。我哄啊哄啊哄啊,
我们和好如初。
我们有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