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戏剧叙事的突破与创新

一

在戏剧创作上，剧作家不能以现成的方式反映现成的对象，而必须以自身独特的感受、理解、表现的方式构筑独特的艺术世界。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不但不能重复别人，甚至不允许重复自己，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打着鲜明的创新印记，提供着新的美感信息。正如别林斯基所说：“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尽管如何多种多样，他在任何一部作品或任何一条线上都不会重复自己。”

《日出》在曹禺戏剧创作中最富于创新意味的，是它的叙事结构。拿《日出》和《雷雨》相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谋篇布局的构思上，曹禺是在“试探一条新路”。我们知道，在五四以后的话剧中间，大多数采取的是西洋戏剧史上所谓锁闭型的结构模式，其主要特点是具有严格选择的、最低限度的登场人物，极其节省的活动地点和时间，以及直线发展的题材。诚如顾仲彝在《编剧理论与技巧》中所指出的，这样的结构的戏总是从危机开始，一下就跳到最紧张的战斗中去，而把过去有关的情节用回顾式的叙述方式在剧情开展中逐步透露出来。像《雷雨》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它将前后30年间周鲁两家许多矛盾冲突集中在一天之内，八个人物之间，人物错综复杂的关系纳入一个完整的悲剧故事中。“过去的戏剧”和“现在的戏剧”相互交织，彼此衔接，使剧情迅速地发展到最后大爆发大毁灭的高潮。《日出》则不同，整个剧本不再集中在几个人身上，而是以饭店为中心，采用如同后期印象派用色点点成图画似的结构，截取一个社会横断面，展现一群人各自不同性格和命运。这样的结构方式在当时中国的话剧界是前所未有的，不能不说是曹禺独特的创造。

一般说来，采用锁闭式的传统结构来写，冲突易于把握，情节也相应集中，而采用横断面似乎难以掌握，稍不注意，就会情节散漫松弛，冲突缺乏力度，人物也显得苍白无力。《日出》不依靠完整的故事情节来支撑，写的是一些看起来零零散散的场面和事件，那么，它是如何构成一个生气贯注的艺术整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