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衍砰一下推开门,说晚餐最少还得一小时才能准备好:“小学妹组织了一场游戏,玩玩吧?”
“不了。”
用游戏试探真心什么的,最无聊。
顾长风起身,拎过角落的单反相机包就往外走,看都不看周衍一眼,气得他牙痒痒。
不一会儿,宋诗嘉当然也得到情报,从热闹非凡的游戏现场偷偷逃走,跟着周衍提示的方向去了。
顾长风喜欢摄影,宋诗嘉知道。
但她从来不知道,一双弹钢琴的手举起相机来,居然也是那么诡异地好看。
宋诗嘉跟去的时候,顾长风正在拍最后的晚霞。那片壮丽的瑰色,仿佛为麦浪做了层嫁衣。嫁衣中间有山水和人家晃荡,好像这就是平凡一生该有的模样了,温馨自然。
片刻,“让让。”
那人从相机后方探出眼来,略微不耐地瞅着镜头里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宋诗嘉收起剪刀手和笑盈盈的表情,跳过去;“拍没拍?我看看。”
男孩的手将相机往身后一藏,是真的不高兴了,板起脸有点吓人。
“学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讨厌?”她突然问。
顾长风稳稳护住相机,不加犹豫:“是。”
“哪方面呢?”一副要开诚布公谈谈的样子。
顾长风不是多话的人,但他擅于做总结抓重点。宋诗嘉能这么问,说明他不是没可能劝退的。为了以后的清净,他觉得牺牲一点原则未尝不可。
“很多方面。”他组织下语言,“你行事散漫,太随心所欲,不尊重别人的感受。”
扑哧。
宋诗嘉默默挨了一刀。
“有时候,你做的那些事情也让我觉得,你怎么会好意思呢?字典里没‘丢脸’两个字似地。”
扑哧。
又一刀。
“还有,山坡那么宽,乡间小路无数条,你为什么非要平白无故出现挡我镜头?这样很不礼貌。”
扑哧。扑哧。扑哧。
宋诗嘉高估自己了,她不该以退为进的。对顾长风这样聪黠的人而言,她一退,他就懂得趁机进攻,打得她再也站不起来。
“Stop,宣判死刑前我能解释两句吗?”
宋诗嘉勉强稳定心神招架:“第一,我不是随心所欲,只是比较尊重自我。我知道什么东西不要,什么东西一定要得到,并为之努力。可能会对别人造成困扰,但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应该负责的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的。第二,我的字典里有丢脸两个字。不过丢脸和错过比起来,我更惧怕后者。至于第三,为什么非要挡住你的镜头……”
宋诗嘉咬了下唇,半真半假的羞涩模样:“我就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啊。”
就要你一直看着我。
不夸张,她话音刚落,顾长风就觉得世界天摇地动。
见他怔忡,宋诗嘉乘胜追击:“怎么,现在是不是有种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感觉?心里琢磨着,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啊。天呐,我好像甩不掉了,过去十九年都白活了的……恍惚感?”
“是挺恍惚的。”
顾长风抓到关键词,握相机的手一松,转而扣紧女孩纤细的腕子,发号施令一声:“跑!”
这时,宋姑娘的世界也天摇地动。
她正云里雾里,压根儿没时间反应,就被人拉着往下坡冲了一段,而后察觉干涸泥土混着石子朝脚边滚了过来,越积越多。
“地震?!”
从土里传来的沉闷崩塌声令宋诗嘉总算回神。
附近高山多,恰逢地壳运动,前几日又有暴雨光临,即便是振幅较小的余震也很容易令山体滑坡。逃命之际,宋诗嘉忆起什么,甩开身旁人逆石向上,引来怒斥:“你疯了?!”
她头也不回,“你的相机!”
顾长风失语。
相机不算贵,却是某老品牌纪念版。快门摁钮用复古工艺描过,磨旧了,更有味道。宋诗嘉并非不识货的人,自然知道顾长风对它的喜欢。加上相机里有自己挡镜头的照片,她才不要它消失。
成功将相机抢救到手,宋诗嘉庆幸了一小刻,就被脚下松松垮垮的泥土漏出个洞埋了进去。顾长风大步向前,堪堪抓住女孩儿衣袖,奈何料子太滑,自己也跟着掉入。
爬起来时,两人俱是灰头土脸。
宋诗嘉情况不太好,跌下来的时候伤到胳膊,咿咿呀呀地喊疼。
顾长风扶起白藕似的一截观察了几下;“应该错位了,没骨折。”
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伸出右手递到宋诗嘉嘴边,言简意赅:“咬住。”
宋诗嘉条件反射服从,下嘴的力度却很轻,直到清脆的咔嚓一声响,胳膊疼痛陡然加剧,她方一声惊叫,两颗尖锐的虎牙磕进对方皮肉,正中薄弱的虎口处,这下轮到顾长风嘶一声。
没一会儿,万籁俱寂。青年虎口处的暗红齿龈渐渐变得鲜白,头顶光明落幕,夜空不时跳跃出一颗微弱星子,月上弦。
从那天起,宋诗嘉对井底之蛙又有了新的理解——
终生固守一隅也没什么不甘,如果有对的人陪伴。
山坡范围不大,周衍没花多长时间就带人找来。
他探下头去,跟抓奸似地,一柄手电筒明晃晃投在那二人身上,调侃:“这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宋诗嘉一只手遮挡光线,趁热打铁:“可不就是殉情么?你来太快,还没化蝶呢。”
所有人:“哇……”
周衍笑,趴在地上还想说什么,顾长风拍拍薄毛衣上的灰尘,挑眼望他:“有必要和你爸通个电话谈下测验结果了。”
一招封了周衍的喉,周衍迅速想办法将他们往上拉。
有了这患难与共的交情,之后几天,宋诗嘉更是在顾长风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对方不至于多亲切,却总算没公开排斥,这微小的转变令宋诗嘉欣喜若狂,行事更肆无忌惮,甚至摸黑将周衍拖出房间商量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