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序 博我以文 大通以思
近读雷达兄文集,兄索序以志秦地达人。集名“文博天下”,初见颇惊骇,细思又释然,霍松林师名此集其意深矣!
何思可释?何义可深?
孔子所谓“博我以文”,雷达兄之文不可谓不广不博,举凡民间文艺所涉,如秦地田间野唱、乡村社戏红火、陕南小戏、故乡秧歌、舞蹈戏曲,乃至剪纸、泥塑、耍乎、雕刻、纺织、造纸、榨油……以至民间逸闻趣事,秦地山河风景,再再都入文入心入情,可谓一部民间文化的大书,读者自会由此而博,雷达兄之文博我也!
《说文》:“博,大通也。”正是晋·王逸《鲁灵光殿赋》所谓“丰丽博敞”的意思,不博不通,不大不敞。通,大也;敞,开也。此秦地民间文化的海洋,乃雷达所爱之丰丽,不知其博则不能通文;此高天厚土的伟岸,乃雷达所求之博敞,不知其大则不能开智。正所谓大通以思也!
“博”,对言即“小”。博则大,约则小。心大则世界大,心小则眼界小。读者可从文集中读到秦地文化之博大深广,而发现作者之大心大情。雷达生于斯长于斯,则其心即秦心;文于斯思于斯,则其情即乡情。而这一方水土,古来史文歌诗之盛,精神气象之大,又仿佛化入今天的老碗海吃,秦腔振吼;信天游的高唱,锣鼓乐的击奏,秦地民间文化,总能令人热耳酸心又激昂低回,历史般深沉又疼入肉身,秦地民间文艺随性多情和温文仁正,化入了每一个秦人的生命。秦人心大,故其文大。秦人思广,故其情深。秦人多故,而其文博。此乃正是雷达兄文集的气象。
“博”,亦有“击”意,以文博世,正是雷达兄数十年与生活的搏击,与生命的搏击,与文艺的搏击,甚至与自己的搏击。写诗文,却未成为所谓作家;恋戏曲,也没有成为票友;爱音乐,不算是专业人。他对民间文艺的热爱,不是为了文艺之外的原因,而是面对这些民间瑰宝时所获得的“痛饮山泉一般的舒畅,解馋”的感觉;“对民风、民心、民情、民艺,有着割舍不了的情愫”!这一搏就是几十年,这一搏就是一辈子!我以为这个感觉很棒,这个情愫很真,这样的搏击十分了得,因为它成就了一个农家子弟“回乡”的舒畅,这样的人生很解馋!
然而,我们如果只在这些感性的、表面的地方议论雷达文集的意义,还是小了,还是薄了。民间文化的海洋,非游泳其间不能体会;民间文化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大俗大雅,大雅大俗,其精神的、文化的、历史的价值,岂只在文艺?今人所谓“采风”,与现代学术所谓田野工作庶几近之,所谓实地体验,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文化人类学家说,田野工作是他们学术合法性的基础;民族音乐学家说,实地体验是该学科最重要的方法论;民间文艺家们说,人民群众的生活是他们创作的富矿!走进文化的深处,走进人民的生活,听取民间文艺的诉说,观察民间文艺的形态,思考民间文艺的价值,谁说不是最重要的文化态度?谁说不是对历史的责任?而况是在陕西这块文化宝地上做民间文艺的工作!这里有中国文化的宝贝啊!信天游的歌词仿佛《诗经》的活现,西安鼓乐带有唐宋大曲的遗风,秦腔苦音有音乐史价值,陕北说书横抱琵琶的乐器史信息,陕南小戏风格的可人清新,乃至山川草木带有的汉唐气韵,真的是如人所说,“这里走错路都能捡个宝贝”,戏言不戏,其说颇神!雷达兄真的有福气,生于斯长于斯,又回归于斯,爱民间走民间,思文艺写文艺,不正是他的文化宿命吗?
吾以为,雷达文集之意义,不只在民间文艺,而在启发了我们今天的文化态度;雷达文集的价值,不只是文章歌诗,而是深入到现代文化学术的精髓;雷达文集的出版,不只为图书馆藏书单增加一个目录,而在于保存和阐扬了秦地民间文化的精神!
吾以为,雷达兄并非纯粹作家,也并非所谓专家,而是以自己的真情真思,为这一方热土上的人民留下了自己的精神档案。它真实生动,也含韵深厚,值得读者珍视,值得今人学习。雷达,是这精神档案的记录者,保存者,何况他还有自己网络上的“秦风雷达站”,又有了这册大书传世,这是一份高保值的文化珍品啊!正是:
过八望九,以至期颐。
思茂情深,博文传人。
是为序。
2016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