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天，暖和过来太舒服了。外面真是冷的跟修女一样。”

哈里望向酒吧门口传来的陌生人声音的方向，神思一瞬间恍惚起来。语调轻快的爱尔兰口音出乎他的意料。实际上当哈利刚感觉到这位黑暗中的陌生人在场的时候，他还感到一些别的东西，一些……不祥的预兆。现在想来却觉得有点犯傻。

“哎，谁在那边？”吧台后的斯蒂芬问道。“是我们认识的哪位吗？”

一阵开怀的咯咯笑声从门口飘来。“不是，小姑娘。我们应该没有‘幸会’过。本人卢卡斯·费格斯，身负喝啤酒之重任。”

斯蒂芬笑了起来，哈利发现自己也被逗乐了。这酒吧除了老头儿和关于他们过去的荒诞故事，很少这么有意思。

“嗯，”斯蒂芬说道，“现在只能提供瓶装啤酒和烈酒。你也看到停电了，所以酒泵用不了。只收现金，不记账。”

“我一直认为真男人就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不成问题，还有我可不在乎啤酒是从瓶子里来的还是龙头里出来的。反正最后去的地方都一样。”

“完全同意，”哈里认出是老格雷厄姆的声音说道。

远处壁炉边达米恩忽隐忽现的轮廓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达米恩不喜欢陌生人。他不认识的人通常不了解他的名声，可他一点都不知好歹。前几个月，哈利亲眼目睹达米恩用一把可怖的刀把他名字的首字母刻在一个可怜孩子的额头上，以便人周知他应该受到尊敬。那年轻人全程都在拼命叫喊，可没人能帮他，因为达米恩的一帮同伙在旁望风。

警察来没有来。甚至都没人报警。

好在今晚达米恩一反常态地安静，貌似他内心正在纠结什么，但哈利担心他心怀不轨。

“我们这儿能亮点儿吗，你们觉得呢？”卢卡斯问道，弹开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属打火机，火苗照亮了他的脸。他看起来和哈利差不多年纪，带些男孩子气的帅气和他调皮的咧嘴笑很是相配。生机勃勃的灰褐色头发从耳下一直蜿蜒到脖子中间。哈利和妻子逛跳蚤市场的时候，他妻子总爱买些蹩脚的言情小说。哈利觉得这个帅小伙就像是从那些书封面上下来的一样。

“我很惊讶在这样的天气里你们竟然都没围在那可爱的壁炉旁。”卢卡斯穿过房间走向吧台，被火苗照亮的脸似游魂一般。“或者是因为沙发上的那个小个子跟大家都玩不来？”

“少说为妙，”斯蒂芬低声警告道。

哈里畏缩了下，担心这个新来的人的言论会引起达米恩什么反应，但还好，那小痞子出人意料的只是转过身做他自己的事儿去了。那心事忡忡的样子可不太像达米恩。他的心思全在别处。但是是什么呢？

确信至少目前不会有什么麻烦发生，哈利决定到吧台旁的那位新人边上去。独自坐在黑暗中可不太诱人，再说他也需要续个杯。他杯子里的啤酒闻起来就像坏了的鸡蛋。

“卢卡斯是嘛？”哈利说着，走到吧台边，把胳膊肘撑在疙疙瘩瘩的吧台上。“你是从哪来的？”

卢卡斯转向哈利，打火机仍然照亮着他的脸。“我从那该死的雪里来，伙计，但在那之前我从南方来。”

哈利扬起一只眉毛。“南方？”

“我现在是这么说，对吧？我这辈子哪都去过——上上下下，颠颠倒倒——但我原本是从北方过来的。不过和我父亲闹翻以后，最近一直都呆在南方。对我来说还不错，天气暖和些，知道了吧？”

“你是说南爱尔兰吗？”

“传说中的酒在哪儿呢，”卢卡斯说道，对问题不予理会。“这是个酒吧吧？”

斯蒂芬从吧台后的后间里喊道，“耐心点！你这陌生人要求还挺高。”

“我可是个壮年小伙儿，如果你总让我等我也许就走了。或者更糟的，戒酒了。”

斯蒂芬端着一个七七八八满是蜡烛的木头托盘回到了吧台。火苗在她的胸部周围跳动着，哈利试着不去盯着看。她小心翼翼的把蜡烛沿着吧台均匀摆开，刺鼻的燃烧石蜡味儿在空气里飘开。第一根蜡烛她放在了老格雷厄姆面前，最后一根在纳吉尔前。中间的哈利和卢卡斯面前也都有。

“好多了，”斯蒂芬说。“现在，除了我们的新朋友还有谁要啤酒的？”

“我要，”哈利说。“这杯坏了。”

“我的也是，”老格雷厄姆说，把他的啤酒往前推了推。“这下不得不再多喝一打来补偿一下。”

斯蒂芬的脸皱了起来。“奇怪……也许是泵有什么问题。照你们这么喝也难怪。泵可能压力太大了。”

卢卡斯笑着说，“看来我来对地方了。我们绝对心有灵犀，而且现在我能看清楚点了，原来吧台后面还有位这么美的妞。”

“哎，少在那妞来妞去的！”斯蒂芬抗议道。他们都大笑起来，她开始把一瓶瓶啤酒递给他们，每个人都像是喝今晚第一口酒一样大口咽着。不过卢卡斯可能真的是。

这爱尔兰人用手指着，“那头的肌肉男是哪位啊？”

“我叫纳吉尔。”

“大个子过来跟我们一起喝啊。”

“过会儿吧。”

“你怎么啦，哥们儿？是有个女孩跟你一块儿吗？”

“呵，我倒指望。”

“那你还摆什么臭架子！这种晚上不应该一个人。外面冷得能把人冻死死，一点不夸张。”

“好吧，好吧，”纳吉尔认输了。他顺着吧台过来加入了他们，沉重的身躯一屁股坐在卢卡斯旁咯吱作响的高脚凳上。哈利点头打了个招呼。卢卡斯绝对有把人都弄到一块儿的本领。他脑子里冒出了“磁铁人”这个词。

卢卡斯又说道，“你们知道不，伙计们？我觉得这雪一时停不了。”

“那可好，”斯蒂芬说。“我们今晚怎么都得想个法子回家呢。”

卢卡斯“砰”一声放下啤酒瓶。“什么？你喝多了吗，姑娘？这样的天气哪儿都别想去。”

斯蒂芬的脸微微板了起来，暗淡的烛光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那么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卢卡斯狡黠一笑。“我就在附近，觉得事态不妙，所以我寻思着‘该去哪儿混上一晚呢？’当然答案只有一个，是不是？”

“酒馆！”老格雷厄姆兴致勃勃地喊道，显然是被这个爱尔兰人的调调逗得很开心。“反正，”这老人补充道，“小斯蒂芬妮你不用担心，楼上我家肯定有让你取暖的地方。”

不要脸的人，哈利想。这老家伙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硬起来了。

斯蒂芬轻蔑地笑了，鼻孔喷出的气让她附近的蜡烛光摆了摆。“想让我上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老男人，你睡在屋顶上。”

大伙儿都咯咯笑着，愉快地在黑暗中大口喝着啤酒。除了达米恩还独自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