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对于家庭，我的直接印象就是父亲母亲，没有什么大家庭的概念。妈妈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父母离异，我4岁才第一次见到外公。我在香港的这一年，我的舅舅罹患癌症。舅舅从小跟外公长大，是长房长子。他的家庭观远不只自己的小家，还有叔叔、伯伯、堂兄弟、妹妹、侄子、侄女……妈妈说，舅舅身体不好，就是因为为外公的大家庭操心太多。

外公外婆当初分开，婆家娘家不和也是原因之一。外婆出身工人家庭，父母都是高级工人。而外公是逃离湖南娄底的落魄地主后代，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大家子都仰仗外公支持。矛盾不言而喻。对于外公，妈妈最大的不满是他总把他的“大家族”挂在嘴边，使小家为大家牺牲太多。妈妈总是会想到大家族最悲观的结局：风雨飘摇，一夕不再。而她的家族似乎就正在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外公弟弟的独子36岁客死异国，患癌的舅舅今年去世。

原本儿女双全的外公，因为失去儿子，在80高龄要学着慢慢接受我的妈妈——一个有太多隔阂的女儿。而我妈妈在50岁知天命时，要开始重新接受她的父亲，学着融入“大家族”。这个过程里有太多痛苦。舅舅新丧，之后的两个节日妈妈都含泪撑起笑颜，张罗节日的庆祝。餐桌上，外公勉强的笑容背后，总有给舅舅空位上倒酒时那永远化不开的寂寞。

饱受离异之苦的外婆曾经对妈妈说，结婚对象不能找长子，不能找兄弟姐妹多的人，不能找农村人，更不能找家里亲戚太多的人。妈妈自己也常常说，亲戚就是麻烦。妈妈23岁时，外婆早逝，留下的一套窄小的“筒子楼”引来亲戚的哄抢。妈妈的快乐好像永远停留在她6岁之前，停留在她父母离异之前。

不过，妈妈最后还是遇到了爸爸。而爸爸是一家长子，上有四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兄弟姐妹七人都在湖南农村长大。爸爸似乎违反了外婆给妈妈的一切忠告，但是爸爸妈妈两人吵吵闹闹过了快30年。妈妈说，爸爸改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