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爸爸的老家
爸爸最喜欢回湖南农村老家。过年回,清明回,暑假回,妈妈也跟着回。爸爸曾是军校生,高考考到武汉读大学,之后留校任教。我的一个堂哥名字叫“文武”,仿佛印证了潇湘一带不把孩子送学堂,就把孩子送军队的老风俗。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农民,爸爸经常给我讲爷爷“去河里抓鱼,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手一条鱼,嘴里还叼一条”的故事。
爸爸是农民的孩子,小时候就和最小的姐姐一起下地干活,拿工分。每天还要先把地里的草拔了才能去上学。因为干农活,爸爸上学总是迟到。他现在每次回老家还去看望他的中学老师,跟我说要谢谢老师当时理解他,没天天批评他。
也正是这位老师,在军校招生的消息传到小镇上时,第一时间告诉了爸爸。爸爸成绩优秀,一直是全班前三。高考结束,顺利考上军校的爸爸要去省会长沙报到。他的二姐姐走了20里路,给爸爸送去5块钱路费,爸爸就揣着5块钱去了从未去过的长沙。
爸爸给我讲他以前的故事,都是应时应景的。他从来不专门讲,总是在车行到那些他待过的地方才顺口说起来。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他的话最多。他说,自己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学费都是奶奶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换来的。有的时候没钱交学费,奶奶还要去借钱。借钱的时候奶奶总是一个人去敲门,让爸爸站在门外。有一次,一条恶狗偷袭了正去借钱的奶奶,结果爸爸被咬伤了。讲完这个故事,在奶奶墓前除草的爸爸说了一句:“现在说起来都要流泪。”
不过,回老家的爸爸总是快乐的。因为回老家的时候总是年节,又可以和兄弟团聚。他有两个弟弟,我叫他们大叔叔和小叔叔。大叔叔留在老家镇子上,小叔叔在长沙工作。兄弟回家,扫墓祭祖,吃吃喝喝,打打牌,说说闲话,都是平常难得的舒适日子。大叔叔的妻子,我的大婶妈,做菜手艺远近闻名,把全家都照顾得很好。一同回老家的我和妈妈能吃到城里难寻的村镇美味。
爸爸的老家对他和妈妈都有极大的吸引力。我在武汉出生,但过年鲜少待在武汉。一方面,妈妈从来对“跟自己的父亲过年”这个提议没有很大兴趣;另一方面,爸爸想回老家的意愿太强烈了。而我,一向不拒绝慢悠悠的火车旅途,尽管春运人挤人的辛苦仍然记忆犹新。曾经,武汉到老家的火车还是绿皮车,13个小时到老家县城,还要花30分钟坐车到镇上。我一直记得这哐啷哐啷的火车总是下午出发,午夜到达,夜里妈妈用棉袄抱着我抵御寒风,赶到住在火车站旁的四姑姑(我爸四姐)家歇一晚,第二天再向镇子进发。大叔叔在那儿等我们,大婶妈操办的年夜饭就要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