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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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沈阳大和旅馆

一张长长的桌子边,各路代表依次而坐。

主持人的席位上坐着张景惠,他的旁边是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

张景惠从本庄繁的面前拿过一个文档,开始宣读:“建国方案。国名:满洲国;元首称号:执政;年号:大同;国旗:五色旗;首都:长春;新国家的政体:民本主义;新国家的管辖地:奉天、吉林、黑龙江、热河四省及呼伦贝尔、哲里木、昭乌达、卓索图各盟。就这些发表意见。”

众人沉默一段时间后,郑孝胥首先发言:“本人对元首称号为‘执政’略有异义,总统就是总统,主席就是主席,执政叫起来不顺耳,好像执政和听政有些相似,那么执政后是不是还有个摄政啊?”他这番话显然是为溥仪而说,张景惠一时无言以对。

本庄繁抢过话题:“我们建立的既是个新国家,那就要有个新形象,如再叫什么总统、皇帝的恐怕不合潮流,至于执政后有没有摄政的问题,我们关东军,我们日本政府历来主张,国防、外交除外,其他都由这个新国家管理。”

郑孝胥一边听一边点头,但他仍顽固地说:“可是土肥原贤二在天津静园劝宣统皇帝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着,他看了一眼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贤二摸了一下那不长的黑胡子:“是的,我是说,这个新国家是帝制,关于叫不叫‘皇帝’要商议一下,今天叫‘执政’,不就是诸位商量的结果嘛。”

郑孝胥不依不饶地说:“我是理解的,只是怕宣统皇帝……他现在旅顺,如让他就位,会有些麻烦。”

板垣征四郎有些愠怒地说:“麻烦不要紧,我是最愿意招麻烦的,处理好了,不就不麻烦了吗?”

这话中有话的发言一下子把郑孝胥镇住了,会场里的其他人也一时紧张起来。

马占山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睛,似听非听。

土肥原贤二一直注意着他。

张景惠连忙道:“好,这个问题就这样。”

有人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首都定在长春呢?”

板垣征四郎:“建在沈阳,离黑龙江远,在哈尔滨又离沈阳远,选在长春适中。”

张景惠:“大家还有异议吗?”

人们沉默。

马占山:“不算意见,只是个想法。首都叫新京,是不是取了东京的一个‘京’字?”

一直没说话的石原莞尔开腔了:“不,我们是取南京的那个‘京’字。”

马占山当仁不让:“如果是石原莞尔说的意思,既然取南京的意,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发表脱离南京的宣言啦!”

石原莞尔机敏地说:“可我也没让你们发表亲日本国宣言。”

土肥原贤二打圆场:“有学问的人就会咬文嚼字,叫什么还不就是个符号。”

本庄繁站起:“诸位阁下,如果没有什么异议就请签字吧。”

人们站起,马占山坐着。

张景惠、臧式毅、熙洽都签了字。

马占山还坐在那里。

张景惠刚要说什么,本庄繁拿起那份文件亲自走到马占山面前,并递过一支笔:“马主席……”

马占山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本庄繁,又看了看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土肥原贤二。他说了一句:“黑龙江省现在情况不同其他,为了妥当起见,等我回省和他们商量一下再说。”

本庄繁的嘴角抖动了几下,但他还是控制住了:“也好,也好。我宣布一下,张景惠为东北行政委员会委员长,负责建国事宜,建国日定为1932年3月9日,地点长春……”

沈阳一个小艺妓馆

这是一个雅间。三个小杯子放在一起,一个艺妓正在往杯子里倒清酒。

榻榻米上坐着三个男人,他们是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土肥原贤二,他们都换了和服。

板垣征四郎端起杯和石原莞尔、土肥原贤二碰了一下:“按中国人的说法,八字总算有了一撇。”

石原莞尔一向不盲目乐观,他还是忧心忡忡:“那一捺画起来更难。”

板垣征四郎:“我去旅顺说服溥仪,绑也要把他绑到长春。对,还有那个马占山。”

土肥原贤二自告奋勇:“这匹马还是由我来,让他搬出海伦去齐齐哈尔,第二步让他发表亲日宣言,另外,一定让他参加满洲国大典。”

板垣征四郎给土肥原贤二倒酒:“看来,你的担子很重。”

土肥原贤二客气地说:“不,是石原莞尔君,他要负责舆论,而这个舆论既对中国也对‘国联’。”

石原莞尔补充了一句:“国内也很关键,3月9日满洲国一建立,日本政府必须立即承认。”

旅顺乃木纪念碑前

板垣征四郎站在乃木(希典)大将的纪念碑前,他旁边站着川岛芳子。

板垣征四郎自语道:“这才是大和民族的骄傲,他向后人证实,我们曾经打败过俄国人,我们也有能力征服世界。”

川岛芳子望着那高耸的炮弹形纪念碑,带有几分奉承:“3月9日满洲国一成立,就等于在亚洲给关东军立了块碑,那碑要比这还大。”

板垣征四郎看了一眼川岛芳子:“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招男人喜欢。”

川岛芳子妩媚地一笑:“谢谢,可是我不明白,你是奔溥仪来的,整整两天了,你为什么不见溥仪的面?”

板垣征四郎傲慢地一笑:“中国的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川岛芳子明白了板垣征四郎的话:“对,溥仪是个小人,有时很像孩子,中国皇帝都像孩子,要有人哄、有人捧。”

板垣征四郎一脸严肃:“听人说,你的胸很好,依我看,你胸以上的脑袋最好。”

川岛芳子:“谢谢你的夸奖,不过女人喜欢的是既动口又动手的人。”

板垣征四郎狡黠地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动手?”

川岛芳子挑逗地说:“我随时恭候。”

板垣征四郎又严肃了起来:“帮我把欲擒故纵的戏唱完……”

旅顺溥仪寓所

大海边的一幢俄式建筑前。

川岛芳子和婉容正在散步。

郑孝胥从后面赶了上来:“格格,皇上请你去。”

川岛芳子故意说:“这刚刚和姐姐说几句话……”

婉容撒娇说:“不去,我这有事。”

郑孝胥面有难色:“皇上说有急事。”

婉容骂了一句:“扫兴。”

溥仪的客厅

一个侍从给川岛芳子倒好茶后退出。

溥仪急不可耐:“听说板垣征四郎已经到了旅顺了,他怎么不来见我?”

川岛芳子不正面回答溥仪的话:“听说郑老在关东军主持的讨论建国纲领的会议上顶撞过司令官?”

溥仪问郑孝胥:“有这事?”

郑孝胥点头:“是的,为叫‘执政’一事。”

川岛芳子煞有介事地说:“那关节就在这。”

溥仪试探地问:“怎么回事?”

川岛芳子:“关东军要帮助我们建立满洲国不假,建立满洲国由你来做皇帝也不假,他们一打起你的招牌,还真拢了不少人。这人一齐啦,关东军也就有了底啦,一有底,他们可能不在乎谁再拿糖。马占山怎么样?二万多人也就打了十几天……何况,你这有什么?郑老千不该万不该跟关东军吵。”

溥仪有些抱怨地说:“没办好,没办好……”

郑孝胥并不全信,但又不能不信:“格格,你看事到如今,怎么办好?”

川岛芳子:“听板垣征四郎的口气,他还是主拥皇上的,要不他不会来,但关东军还有别人,我估计板垣征四郎不先见你是举棋不定,再说了,人嘛,总要有个面子。”

溥仪感到川岛芳子的话有几分道理:“那我们主动去一下。”

郑孝胥仍固执地说:“不太好吧,你可是皇上。”

川岛芳子催火加油:“皇上,你们要是不决定,等关东军请出别的什么人,那可就没人再管你叫皇上了。到那时候,天津回不去,沈阳去不了,蒋介石那边……”

溥仪愈加感到事态严重:“备车,备车!”

(1932年3月8日,溥仪在日本关东军的软硬兼施下,从旅顺出发到长春。)

长春车站

站台上站着一排日本关东军。

一条大红的地毯东西向铺开,军乐队、礼宾队列队其后。

火车进站,鼓乐大作。

溥仪走下车,随后走出本庄繁等人。

迎驾的人一一上前,马占山也在其中。

场面隆重。

长春溥仪的住处

喧嚣停止了。

夜幕把这座建筑掩上了。

一个人在长长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此人是溥仪。明天对他来说是何等重要,他的人生,一个“国家”的新生都将在明天降临。他的路,是不是铺满了红地毯?

溥仪的脚在一扇房门前停下,站了好一会后他推门而入。

刚刚出浴的婉容身着睡衣,正欲上床,看见突然到来的溥仪,又惊又喜:“皇上……”

溥仪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婉容,扯开睡衣,在婉容的肩头上狂吻着。

婉容又惊又喜,她拉下睡衣。

簇新的湘绣睡衣悄然地落下,一双白晳而修长的腿在颤抖着。

溥仪仍在狂吻着。

婉容脸上溢出从未有过的快意,她在陶醉。

突然,溥仪不动了。他无力地垂下了手,又垂下了头。他转身出门,没有穿鞋。

婉容呆愣在那里。

微风吹动着纱帐,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骂了一句:“你不是男人……”

溥仪光着脚在室外走廊的红地毯上走动着。

长春

溥仪那双脚穿上了簇新的皮鞋,他走在“建国”庆典的红地毯上,“国歌”伴着脚步的节奏。

不,是脚步伴着“国歌”的节奏。

仿佛还能听到婉容那骂声:“你不是男人……”

(1932年3月9日,在关东军的导演下,满洲国溥仪执政典礼在长春道尹衙门举行,共有130人参加,前后只用了25分钟。)

江西庐山牯岭

蒋介石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台下坐着陈诚、何应钦、熊式辉等人。

蒋介石:“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3月9日,日本人在东北扶持了一个政权,国号大同,都为新京,也就是长春,他们立溥仪为‘执政’。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一夜没睡,检讨‘九一八’以来的作为,有人说张汉卿不抵抗,汪精卫要求罢免张学良,也有人说我不抵抗,倒是没人说罢免我,但是宁汉分流,我又能有什么作为?前日我写了一篇日记,也许能证明我想干些什么,或者说我们应当干些什么。‘剿除长江流域之赤匪,整理政治,为余之工作中心,如至不得已时,亦必肃清赣匪以后,乃得牺牲个人以解决东北——此余深思熟虑经千百回而决定之方针也,国人知我心否,吾亦不暇计焉……'”

会场无声……

陈诚问何应钦:“总司令这是什么意思。”

何应钦:“这是曾文正公的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往江西“剿匪”前线开进的国民党正规军。)

长春溥仪的住处

“皇上到!”太监喊了一声。

坐在客厅的马占山立即站了起来。

溥仪坐在自己的位置。

马占山给他行了一个军礼。

溥仪想起了什么:“对,我们见过,在天津。”

已是伪国务院总理的郑孝胥提醒道:“那时皇上还给了马部长一个瓶子。”

溥仪点头。

马占山:“明天我就回齐齐哈尔了,今天向皇上告个别。”

溥仪没开口。

郑孝胥先发言:“黑龙江的事安排一下,你就回长春,你是军政部长,管的是全国。”

马占山:“总理放心,一切占山已有安排,我这儿有一份小小礼物送给皇上。”

差人送上。

一太监接过,请溥仪查验。

溥仪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马占山:“鹿鞭。”

溥仪不知何物:“鞭子?我是不骑马的。”

太监们忍不住笑了。

马占山补充道:“对皇上的筋骨有好处。”

齐齐哈尔车站

马占山的车还没停毕,车站上已站满了欢迎马占山的人。

旗帜上写着各式口号。

马占山自嘲地一笑,自语道:“抗日的马占山有人欢迎,不抗日的马占山也有人迎接,中国人呢都该吃点鹿鞭……”

齐齐哈尔马占山的客厅

李天白走进客厅:“马部长有事?”

马占山拍拍李天白的肩:“我不是什么部长,我还是张少帅的人。”

李天白意外地说:“你……”

马占山:“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李天白摇头。

马占山郑重地说:“给我起草通电,马占山还要抗日。”

李天白十分意外,但他很冷静。

马占山:“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绕了一大圈,江桥一战,大伤元气,重整旗鼓得有钱,可是东北银行却是日本人开的,马占山取不出钱。你记得那次我和土肥原贤二的单独会谈吗?说的就是这个事。钱我有了,枪也有了,最重要的,我现在有了权,我可以利用我的权力把重要军事物资运过来。该是再举大旗的时候了……”

李天白:“马部长,想和你说个事。一直瞒着你……”

马占山:“你是共产党,我早就察觉了。好样的,你们帮了我大忙。”

李天白:“可是我不能再帮你了,组织上让我去上海。”

马占山:“啥也不说了,带点金条,算是我的心意。”

李天白:“不……中国人要谢你!”说完郑重地给马占山敬了个礼。

(1932年4月5日,马占山在拜泉县通电,不承认满洲国,永远抗日。)

汉口

(1932年6月28日)

蒋介石神采飞扬地拉下了一块红布。

一个大牌子跃然眼前——汉口剿共总司令部。

军乐大作。

蒋介石向众人挥着手:“很高兴参加这样一个庆典,一般我是不主张搞这个东西的,但是这次不同,这是我们的大事。和你们交个底,给你们两个数字,63万、3500万,什么意思呢?我给共产党准备了63万人马,给你们准备了3500万大洋。但是你们也得给我一个数,那就是6个月内,肃清鄂、湘、赣、豫、皖五省红军。”

(行军中的“剿匪”部队。)

沈阳火车站

板垣征四郎在为土肥原贤二送行。他有几分伤感地说:“本庄繁司令官回国,你也荣归故里,满洲只剩下我和石原莞尔。”

土肥原贤二:“那只能说明,我们的战车该驶向下一站了。”

板垣征四郎:“可我想往南开,石原莞尔想往北,今天他是有意没来。”

日本东京天皇御殿

天皇的皇宫里,西园寺在和天皇说话:“你的新任武官长到了。”

裕仁:“那就让他进来吧。”

少顷,本庄繁走了进来:“陛下。”

裕仁:“满洲的事情处理完了?”

本庄繁:“对,我们将在那里建立王道乐土。”

裕仁:“新京怎么样?”

本庄繁小心地说:“我带来了这个城市的规划图。”

裕仁:“可以看一看。”

本庄繁把一张地图展开,他介绍着:“这是新京大道,这是八大建筑,这是关东军司令部,这是皇宫。”

裕仁表现出了兴趣,用一种腹艺的方式说:“很好,多种些树。可以选一些我们的树种……”

本庄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上海法租界的一栋洋房里

这里正在召开北方几省共产党负责人会议。

李天白代表满洲省委发言:“满洲可能和南方有很大不同,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和伪满洲国的成立,那里正在殖民地化。早在几年前那里就有了他们的开拓团,他们从经济、文化各个方面把东北人民的命脉握在他们的手中,再加上那里文化落后,教育程度低,政治觉悟也不高,没有经历南方那样大革命式的洗礼,所以那里的首要任务是发动群众……”

周恩来:“这个想法是对的,还是要坚持我们党在‘九一八’后发表的宣言,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武装,争取人民,这是我们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关键,最关键的又在于共产党人要打出个样儿来。”

黄浦江边

李天白和苏娅倚栏远眺,两个人半天无语。

苏娅:“还要回东北吗?”

李天白点头。

苏娅:“谢谢你,又给了我三天。”

李天白把苏娅抱进怀里。

哈尔滨南岗

一栋俄罗斯建筑里,李天白在传达上级指示。

在座的有杨靖宇、周保中、赵尚志、李兆麟等。

屋外赵一曼等人在放哨。

李天白:“……这是党对我们北方工作的指示。所以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大力发展抗日红军。为了适应新的形势,现在宣布中央对满洲省委的改组决定……省委决定大力发展以杨靖宇同志为领导的磐石游击队,以赵尚志同志为领导的巴彦游击队,周保中、李延禄等同志从王德林救国军中吸收力量发展抗日武装。具体分工:赵尚志原来负责妇女学运工作,现在改为军事斗争。”

(这次会议后,周保中被委派到自卫军、救国军、义勇军中,杨靖宇到南满调查,而赵尚志在执行一个特别的计划……)

一驾马车向长满高粱的黑土地深处驶去,车上坐着周保中。

两匹东洋马向大森林中疾奔,他们是杨靖宇、赵一曼。

哈尔滨马迭尔酒店咖啡厅

四月的哈尔滨,春天还没有来临,果戈里大街一派西方风情。来往的人群中,外国人居多,有俄罗斯人、犹太人、朝鲜人,还有日本人。

临街的马迭尔酒店十分醒目,旋转门里走进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他是赵尚志。他直接走到靠里边的一个座位。

早就坐在那里的商船学校的学生范廷桂站了起来:“老师。”赵尚志示意他坐下,然后四下看看,开门见山:“冯占海的吉林自卫军战败了,日本人占了方正。省委得到情报,占领方正的日军已经把驻防交给伪军,近期将回到哈尔滨,日本人称之为凯旋哈尔滨。为了打击日军的气焰,省委决定破坏日军所谓的凯旋。”

范廷桂:“要我做什么?”

赵尚志:“一是准备炸药,二是从中东铁路中找几个懂铁路的工人参加行动。”

范廷桂:“好,没问题。”

成高子铁路线

成高子,哈尔滨附近的一个铁路枢纽。

铁道上,两个巡路工沿着铁路在巡视。他们是赵尚志和范廷桂。

赵尚志停了下来,指着坡下:“就在这里,这里是下坡,敌人就是发现了什么刹车也来不及。这边的路基高,下边就是涵洞,如果日本人的军列在这里脱轨,造成的伤亡会很大。”

范廷桂:“这里离成高子车站也就500米,按正常启动车速也就一分钟。那边洋旗一落,这边就可以点火。”

赵尚志:“好。”

长春第二师团步兵第三旅团司令部

长谷部照倍正在召开会议。

“大日本占领方正,继马占山、李杜被击败后又消灭冯占海部,这有着重要意义。所以多门师团长非常高兴,准备到哈尔滨亲自迎接凯旋列车回防,为了防止反日力量的破坏,沿路要加强警戒,特别是哈尔滨一线,做到万无一失。”

“是。”

索菲亚大教堂

范廷桂和赵尚志在接头。

赵尚志:“从中东铁路得到情报,凯旋列车今晚八时通过成高子回到哈尔滨。”

“明白,可是有个情况,日本人加强了沿线铁路巡逻,每半个小时巡逻一遍。我们没有安放炸药的时间,即使安了炸药也可能被巡逻队看出。”

赵尚志眉头一锁,看了一下表,他想了一会儿:“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帮我找一个成高子的巡路工人。”

方正火车站

一列火车拉响汽笛。

“呜——”

站台上欢送的人群有日军、伪军、日侨,还有当地绅士。

凯旋列车在一片欢呼声中驶出方正站。

哈尔滨大和旅馆

警戒森严。

豪华的大堂里站着哈尔滨地方官员和日伪军官。

从门外传来喊声:“多门将军到。”

一双军靴……

铁路线上

凯旋列车风驰电掣……

成高子铁路线

一队伪军巡逻队从铁路上走过。

不远处,伏在铁路边的赵尚志和范廷桂焦急地观察着。

巡逻队认真地观察着每一个可疑之处。

赵尚志眉头紧锁……

从成高子传来列车汽笛声……

范廷桂:“凯旋列车要从成高子出来了。”

赵尚志不语……

巡逻队终于走远了。

赵尚志低声道:“上。”

赵尚志拎着镐头第一个站了起来,接着范廷桂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他们跃上铁道。

他们把几个小钢板揳入铁轨的连接处,又把几个道钉拔出……

凯旋列车呼啸而来。

几个人影消失……

凯旋列车此时好像放慢了速度。

大地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突然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道冲天的火光……

哈尔滨果戈理大街奥连特电影院

街上不时地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赵尚志和李天白停在一个电影广告前。

电影名字:《心》

广告词:紧张处能使你热血沸腾

惊险处能让你不寒而栗

香艳处能让你神魂颠倒

滑稽处能让你喷饭突涕

李天白笑了:“今天的《盛京时报》以‘日军正在向哈凯旋,列车颠覆死者多人’为题报道日本人死伤11人,从中东铁路内部传出是死54人,伤90多人,这对关东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敌人疯狂了,全城在大搜索,中东铁路是重点目标,日本人以为这是苏联人的报复行动,他们没想到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干的。省委从你这次表现中看到了你的军事才能,让你负责吉林省和哈尔滨特别区的军事工作。为了你的安全,让你到大金沟金矿隐蔽一段时间,并在那里发动群众,拉起队伍。”

赵尚志点头:“服从党的安排。”

……

蛤蟆河子

一片瓦砾和几根没倒下的房梁。

一个头戴半截草帽,身上背着个破包袱的人站在废墟上,他是杨靖宇。不远处,有一个衣衫破烂的人正在找着什么。

杨靖宇问道:“老乡,打听个事儿。”

那个人没有抬头:“说。”

杨靖宇:“南满工农反日游击队在哪?”

那个人抬了一下头,打量了一下杨靖宇:“反日游击队?这就是呀!”

杨靖宇:“这就是?人呢?”

那个人:“人?散了。”

杨靖宇:“为什么?”

那个人:“为什么?让共产党给闹哄的,散了。”

杨靖宇:“你为什么没走?”

那个人:“散伙的时候,我去省委跑交通去了,回来时,人跑得差不多了,最后一伙儿是昨晚上走了,临走前常占让把这里烧了,我有一个烟袋撂这儿了,铜锅玉嘴,老辈传下来的,稀罕物。”

杨靖宇坐了下来,掏出一包洋烟,“马占山”牌的:“掌柜的,点一支?”

那人看了一眼杨靖宇递过的烟:“城里来的?”

杨靖宇:“是,掌柜的贵姓?”

那人接过烟:“什么贵姓,都叫我外号——孙大烟袋。叫着叫着‘孙’字也去了,就成大烟袋了。”

杨靖宇:“那我叫你老孙吧。”

孙大烟袋:“叫啥都行,你的宝号是?”

杨靖宇:“杨靖宇。”

孙大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马占山”牌香烟:“名不错姓不好。”

杨靖宇:“什么意思?”

孙大烟袋:“说来话长,不是吹,我们这旮旯反日本人,其实不比马占山晚,主要是没有能人带头。铲头遍地的时候,省里派来两个特派员,一个也姓杨,另一个叫张振国,外号张瞎子,是共产党员,都传他们能打仗,身上带本什么兵书,叫什么《中国游击运动》。后来才知道,这本书省里答应给,但是一直没发下来,这两个共产党员一到晚上只好给大家读从教书先生那里找来的《孙子兵法》。我们也听不懂,不过也瞎打了几仗,还真碰到了几只死老鼠,在三道岗子打过一次烧锅,还扒过一次铁路,老百姓来劲了,后来出毛病了。”

杨靖宇:“哪儿出毛病了?”

孙大烟袋:“打日本,打汉奸这都没事儿。那时候地主商人都出钱,有的把看家护院的枪都捐了出来。枪值钱,一条像样的枪,得6000斤黄豆。后来他们开始朝着地主和有钱人来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有钱人不干了,不但不支持我们,有的干脆自己成立队伍,打日本人,也打共产党。”

杨靖宇:“是这样?”

孙大烟袋:“哄你干吗?撑不下去,那两个共产党员最后把权力交给了胡子常占,对外也不再叫南满工农反日游击队,而以常占的胡子报号。”

杨靖宇:“现在常占在哪儿?”

孙大烟袋:“啥意思?你也想投他?”

杨靖宇:“不,向他要人。”

孙大烟袋:“要什么人?”

杨靖宇:“共产党的武装,南满工农反日游击队。”

孙大烟袋一怔:“你向他要人?”

杨靖宇:“对。”

孙大烟袋:“他先要你的命,信不?”

杨靖宇:“不信。你带路。”

孙大烟袋:“不行,我得找到我的烟袋。”

杨靖宇:“好,我帮你找,找到了你带我去找常占。”

孙大烟袋愣愣地看着杨靖宇……

森林里

两个人艰难地向森林深处走去,一个是杨靖宇,另一个人背身别着一只铜锅玉嘴的大烟袋。

两个人走累了,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孙大烟袋:“这帮人都越边了(黑话:散伙了),多少个清碰(几个地址)都不对。”

杨靖宇听懂了孙大烟袋的话:“我们这样混碰(不熟悉地址),只有看运气了。”

突然从树上和四周窜出十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什么蔓(姓什么)? ”

孙大烟袋:“浪飞(没入绺子)。”

杨靖宇更正道:“我们是瞧朋友(找一个绺子加入)。”

土匪:“船窑基(加入绺子)? ”

杨靖宇:“你们是哪个山头?”

土匪:“常占。”

杨靖宇和孙大烟袋对视了一下:“并肩儿(兄弟)找你们当家的碰碰码(见见面)。”

几个土匪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走吧。”

一个人突然说了一句:“有喷子(枪)吧?”

杨靖宇掏出枪交给土匪。

……

一个大院落

一伙人在一个院落前停下了,一个土匪进屋报信。

孙大烟袋:“回生(重新组建的武装院落)很大。”

杨靖宇没有说话。

孙大烟袋:“可能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杨靖宇:“怎么讲?”

孙大烟袋:“要是李队长和孟政委他们还在,应当是挂旗的,南满工农反日游击队。”

杨靖宇看了看院落的四个角,都有炮楼和哨兵。

孙大烟袋:“我的意思咱们不进去了。”

杨靖宇:“都到这了。”

孙大烟袋:“那就不暴露身份。不对路子,咱们走人,土匪讲义气,一般不会把我们怎么地。”

杨靖宇点头。

这时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杨靖宇上下打量了一番:“跟我来。”

小头目把杨靖宇和孙大烟袋带到一个大通铺前,炕上坐满了人。人们用猜测、怀疑甚至鄙夷的目光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屋子里的空气凝重。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坐在炕沿上的瘦子开腔了。

“报个蔓吧(报个姓名)? ”

杨靖宇不假思索:“杨靖宇。”

孙大烟袋一愣。

那个瘦子又问了一句:“哪个山头?”

杨靖宇:“共产党。”

一语一出,四众皆惊。

孙大烟袋急了:“掌柜的,咱是来瞧朋友的,找不到朋友,我们就走,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会有什么山头啊!”

杨靖宇:“瞧朋友,我们也是来找共产党的朋友。”

瘦子站了起来:“这位姓杨的,我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是共产党吗?”

孙大烟袋急了:“掌柜的!”

瘦子火了:“你他妈再晃门子(说谎)我插了你(杀了你)! ”

杨靖宇:“我就是共产党。”

瘦子:“真的?”

杨靖宇:“1927年入党。”

瘦子想了一下:“码上(捆起来)。”

杨靖宇:“绑我,没问题,但是你们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听我是共产党,你们就要绑我?”

瘦子:“你们共产党没好人。”

杨靖宇:“我们杀人?我们放火?”

瘦子:“那倒没见着。”

杨靖宇:“我们不抗日?”

瘦子:“那也不是。”

杨靖宇:“那我们为什么没好人?”

瘦子:“是你们把我们队伍搞散了。”

杨靖宇:“你的队伍散了,怎么你还活着?我们共产党的游击队怎么一个不见了?”

瘦子:“是因我们邮了(逃之夭夭)。”

杨靖宇:“我们共产党是和你们合作,为什么你们先邮了?你们是逃兵,还骂共产党。”

瘦子:“你们那两个共产党就不是东西。你们都不是东西。”

一个小头目:“老大,插了吧。”

孙大烟袋急了:“常占,你别做绝户了,今天你把杨先生杀了,你就不怕日后共产党回头线(回来)找你们的麻烦。”

瘦子:“就他们那几头蒜,我没看上。”

杨靖宇:“那我就跟你说说你没见过的共产党。在南方,江西有我们共产党,湖北有我们共产党,百色有我们共产党,陕北也有我们共产党。我们有自己的政权,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根据地,当然在东北这一切还在发展中。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队伍会一点点壮大,我们的人马会一点点多起来,因为共产党积极抗日是深得人心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

杨靖宇四下看看,他从瘦子的眼神看出了什么,他觉得该反守为攻了:“怎么样?大当家的,该捆了吧?”

瘦子从炕上跳了起来:“怎么地,叫号呀!”

杨靖宇:“不,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了,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死在日本人手里和死在你们这些人手里都一样,早晚的事儿。”

瘦子一挥手:“捆了。”

几个土匪立即上前,五花大绑把杨靖宇和孙大烟袋绑了起来。

孙大烟袋大吵大闹着:“常占,你是王八蛋,你不讲行规,你不得好死。”

众人把杨靖宇和孙大烟袋推了出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挤到瘦子身边:“老大,不能插。我看出来了,这个人可和那几个共产党不一样,沉着,冷静,胆大,心细,这是能干大事的人。要是能把他留下来,给你当个军师,那咱这个绺子局就红(兴旺)了。”

瘦子:“这我早看出来了,大白脸,这种人,你我压不住他。”

大白脸:“那你不能把人家插了。”

瘦子:“那你的意思?”

大白脸:“好吃好喝整一把,送客。”

瘦子脸一拉:“放人?这太没面子了。”

大白脸:“话不能这么说,共产党将来啥样儿,我猜不透,但这个人将来不得了。”

瘦子:“那你的意思是?”

大白脸:“杀头猪,摆一桌,好好招待他们一晚上,第二天让你的把式(警卫)带路,把他们送到蜜蜂顶子的共产党游击队。”

瘦子:“那就这么办。”

大白脸:“只能这么办。”

瘦子:“好,我亲自去张罗饭,你去给他们松绑。”

大白脸:“老大你就是转不开这个弯,放不下这个架子。该你松绑为好。”

瘦子:“你去一样。”

猪圈旁边

瘦子将一把雪亮的刀子插进了猪的脖子里,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后边有人喊了一声:“大当家的!”

瘦子回头:“啥意思?”

大白脸把根绳子扔在了地上:“人跑了,还带走了两匹好马。”

瘦子:“跑了?怎么跑的?”

大白脸:“我早说过,这个姓杨的不一般。”

不知谁说了一句:“马上追吧!”

大白脸:“不能追,我们本来是要留下他们吃饭的,我们要是追,他们就误会了我们的好意。越追他们越跑,最后仇恨结下了。”

瘦子:“那怎么办?”

大白脸:“大当家的眼下就立一个规矩,打今往后,常占的绺子遇到姓杨的一定要当朋友,遇到共产党决不先开第一枪。”

瘦子:“记住,这是常占的铁律。”

森林里

杨靖宇和孙大烟袋一路寻蜜蜂顶子的游击队。

孙大烟袋:“杨先生,你教教我,那绳子绑得那么紧,你怎么就解开了呢?”

杨靖宇笑了:“等到蜜蜂顶子找到了自己人,有空了我教你。”

孙大烟袋:“好,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现在正去见阎王爷的路上。这个常占,真是王八蛋,这个仇一定要报……”

(杨靖宇历尽曲折终于找到了这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的抗日队伍。在他的耐心工作下,队伍重整旗鼓,一面新的抗日战旗在密林中打出:中国工农红军第32军南满支队。)

沈阳关东军司令部

本庄繁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他们一边下棋,一边聊着。

“听说司令官正在给东京起草一份发展满洲的千年计划,可否透露一些?”

“文化,教育,移民,入关。用日本文化影响这个民族,用日本式教育教育这个民族,用大量移民的方式改变这里,再有就是入关,像当年清军入关一样……”

说着,本庄繁投下一枚棋子。

日本东京

(日本内阁会议决定承认“满洲国”,并将中国的东北和内蒙古一带作为对华、对俄的国防第一线。其宣称“满洲国”不仅包括东北三省,还应包括热河省在内。长城,这个象征中华民族的千年古墙,正面临着一场血与火的浩劫。)

山海关

雄伟的长城似一条巨龙从天的尽头逶迤而来,又向海角而去。

一匹枣红马沿着起伏的长城奔驰在前,接着又有四骑紧随其后。

枣红马在山海关城楼停下。

那马发出“咴咴”的嘶鸣,山谷间响起了阵阵回声,“咴——咴——”。

警备司令何柱国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了后面的警卫,把马鞭拿在手中。

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营长安德馨上前报告:“何司令,六二六团一营长安德馨在此等候。”

何柱国还礼:“有情况吗?”

安德馨:“没啥情况。”

何柱国:“好,陪我转转。”

安德馨:“是。”

何柱国走到一个墙垛前向远处眺望,大好河山尽收眼底,胸中诗情脱口而出:“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安德馨:“司令,你每次来检查防务都要站好一会儿。”

何柱国望着远方,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要守长城,就要爱长城、了解长城,你知道这长城是谁修的吗?”

“秦始皇吧。”安德馨脱口而出。

何柱国:“就他一个人修的?”

安德馨想了一下:“好像还有孟姜女的丈夫。”

几个卫兵都乐了。

“笑什么嘛,要不然怎么有个孟姜女哭长城呢?”安德馨争辩道。

何柱国又陷入深思。“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安德馨不解地问:“司令,你在说什么?”

何柱国:“你不是说孟姜女吗?这是孟姜女庙殿门两侧的对联。山海关长城是朱元璋的开国功臣,大将徐达修建的,因城关北靠燕山,南凭渤海,此关立于山海之间,所以叫山海关。大顺朝李自成的灭亡,就是因为镇守山海关的总兵吴三桂引北方清兵由此入关。”

安德馨点点头:“司令,我知道了。”

“轰——轰——”远处传来几声巨响。

何柱国机敏地问:“哪里打炮?”

安德馨跑回城楼打电话,少顷跑回报告:“报告司令,一列日本铁甲车说他们在追赶义勇军,向我山海关城楼发射38发炮弹。”

何柱国举起马鞭:“代表中国军队,向日本守备队发出警告,并让落合守备队长向我作出解释,否则我何柱国不客气!”

安德馨:“是!”

一个骑兵飞驰而来,骑兵下马把一封电报交给何柱国,何柱国在电报上写了些什么后,把马鞭缠在手中,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转身对卫兵说:“传我的命令,加强戒备,年还得过好,但不能喝酒!”

北平张学良官邸

这里正在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商震、宋哲元、万福麟、王以哲、何柱国等。

何柱国向到会者报告情况:“……在山海关,除了原驻山海关的守备队、关东军和伪军外,又有一个旅团三千多人从绥中而来,目前有军舰两艘,飞机八架,坦克二十多辆……”

宋哲元激动地说:“看来他们要动手了。”

王以哲对张学良说:“副总司令,这次我们一定要拼一次!”

张学良沉思良久:“打和不打,还要听南京的,但防务要加强。”

“防务要是有变化,恐怕也得报南京,不然……”宋哲元用激将的语气说。

商震:“副司令的权限,权限内调动属正常,日军已兵临城下,我们再不做好准备,山海关系华北关口,如再成为奉天的北大营第二,那我们就无颜见国人了。”他的嗓门有些高。

张学良被说服了,他果断地说:“日本进攻山海关已确定无疑,所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故调动部署如下,商震的三十二军开赴滦河方向防务,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开赴长城的喜峰口,王以哲的六十七军开赴长城古北口,万福麟的五十三军推进到界岭口以北。”

众高级军官无比激动地答道:“是!”

张学良又补充了一句:“调不调是我的权限,仗怎么打是你们的权限,中国军队要为自己争口气。”

众将领明白了张学良的意思。

北平西四

一个中等的四合院。

何柱国的勤务兵走了几步,先进了院。

少顷,三个孩子雀跃地从院里跑出,他们边跑边叫着:

“爸爸!”

“爸爸回来喽。”

何柱国的夫人也从里边迎出,她接过何柱国的风衣。这是一个十分端庄秀美的女人。她微笑着说:“回来了。”

何柱国点点头,抱起一个最小的孩子。“重了,重了,爸爸都抱不动了。”

其中一个大一点的男孩抱住何柱国的大腿,逞强地说:“我抱你,爸爸。”

一家人说说笑笑走进厅堂。

何柱国从皮包里拿出几个小红包分给孩子们,孩子们都高兴地跑了出去。

何夫人端来一盆水:“来,快洗洗吧,洗了就吃饭。”

何柱国脱去军装。

何夫人整理丈夫的皮箱。

何柱国嘱咐她:“不用全拿出来,给我添几件干净的内衣。”

何夫人意外地说:“不在家过年了?”

何柱国心情沉重:“可能要打仗了。”

何夫人:“和日本人?”

何柱国点点头:“他们调了许多兵,我估计就这两天。”

何夫人不语了,看得出心情很沉重,说:“吃饭。”

夜幕降下,北平像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刚刚吃过饭的何柱国从饭厅走出来。

何夫人看出了丈夫的心早已不在家中。“你就走吗?”

何柱国:“我想现在就回部队去。”

何夫人:“我倒没什么,就怕孩子们,过年了。”

何柱国走过去,他揽过夫人,把她抱在怀里:“是啊,过年了,可是……”

何夫人:“要不,我把孩子支开,你再走。”

何柱国:“不,把孩子都叫来。”

何夫人不解地望着丈夫。

何柱国:“军人的孩子应该懂得更多一些。”

何夫人出去叫孩子们。

何柱国穿好军装,扎好武装带,十分英武地站在厅堂里。

何夫人带着孩子们走了进来。

孩子们仿佛明白了什么。

“爸爸,你要走?”

“爸爸,你不和我们过年了?”

何柱国郑重地点点头:“孩子们,有件事又得向你们说对不起了。”

最小的孩子十分聪明,他几乎知道爸爸要说什么:“是不是山海关又去不成了?”

老大倒不在乎:“那就明年吧。”

女孩:“我就是想看看山海关上‘天下第一关’那几个大字,这几个字还有典故呢。”

何柱国对孩子们说:“长城是很美,山海关也很雄伟,一个守长城的人应该让他的孩子们知道长城,但是今年不能带你们去了。”

最小的孩子:“为什么?”

何柱国想了想,他打了个比方:“嗯,如果咱们家来了个小偷,你们想不想抓住他?”

“想。”

“我还想把他打死。”

何柱国满意地点点头。

女孩仿佛明白了爸爸的意思:“长城也有小偷啦?”

何柱国郑重地点点头:“是的。”

“谁?”

“日本人。”

“就是占了东三省的日本人,他又想占我们的第四个省。”

几个孩子沉默了。

何柱国搂过几个孩子:“爸爸要走了。”

女孩伸出手要与爸爸拉钩:“爸爸,明年带我们去长城。”

何柱国伸出手:“明年……”

北平

1933年的新年就要到来了。

北平人和以往一样,用自己的节奏、用自己的方式庆贺着新年,孩子们在放着鞭炮。

何柱国别是一番心情地看着孩子们,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鞭炮在空中炸响。

鞭炮声化成隆隆炮声。

山海关南门城楼,烈火在熊熊燃起。

何柱国骑着他那匹枣红马在奔跑着。

(1933年元旦晚上10点50分,日军向山海关的中国军队发起进攻,长城战役拉开序幕。)

山海关南门城楼

何柱国走进一营的指挥所。

一营长向何柱国报告:“何司令……”

何柱国急切中透着兴奋,这兴奋是军人临战前常有的那种兴奋,加上对东三省不战而失的耻辱和复仇心理,几种情绪一起纠结在这个警备司令的心里。“部队怎么样?”

一营长:“一开始,有些新兵怕大炮,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何柱国:“让敌人靠近了再打,沉着应战,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说完他走出南门,飞身上马。

山海关南关

民房在炮火中燃烧。

商号在炮火中倒塌。

中国军队在顽强抵抗。

秦皇岛临时警备司令部

何柱国和几个军官在地图前。“南门、东门都发生十次以上的战斗,日本人没有进城。”一个参谋汇报着。

何柱国:“告诉石团长,部队要注意隐蔽,要不然炮火伤亡最大。”

参谋长:“是,还有一个大问题,坦克我们没法对付。”

何柱国不语。

一个参谋送来一封信。

何柱国:“念!”

参谋:“日军向我们提出了四个条件:一、南关归日本人警戒;二、中国军队从南关撤退;三、南关的警察和保安队也要一起撤退;四、撤退山海关的中国守兵。”

何柱国:“告诉他们,我的答复就三个字:办不到!”

南关阵地

几辆坦克向中国阵地冲来。

三营长安德馨眼睛里喷着火:“把日本人的坦克炸掉!”

几个战士夹起炸药包冲向敌方的坦克。

山海关南门城楼

几个墙垛子被日军炮弹炸毁。

中国守军倒在废墟中,几个日军爬了上来。

石团长放下电话,对预备队大喊:“预备队给我上,把日本人打下去。”

战士们冲向被炸开的口子。

中国军人和日本军人展开厮杀。

北平张学良官邸

一封封告急电报放在张学良铺开的地图上。

张学良对副官问道:“南京有消息没有?”

副官一脸无奈地说:“几次回电报都只有四个字,静待命令。”

张学良对着地图狠狠地砸了一拳。

怀柔宋哲元行营

二十九军的几个高级将领在开会。

参加会议的有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暂编第二师师长刘汝明,第一〇九旅旅长赵登禹。

宋哲元在主持会议:“从敌情通报上看,山海关可能保不住了,我们必须如期赶到指定位置,以备事变,各师、旅要积极备战。”

张自忠关心地问:“军委会有没有向山海关派兵?”

宋哲元:“我已经联络傅作义,联合向南京请缨。我们应该向日本宣战。”

张家口冯玉祥私邸

冯玉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来回踱步。

幕僚高兴亚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冯玉祥迎上去,关切地问:“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怎么样?坐下说。”说着他给高兴亚倒了杯水。

高兴亚:“我在北平见到了朱庆润,他对于先生反蒋抗日十分拥护,绝对支持,让我带回经费十万元。”

冯玉祥双手一拍:“太好了,天津吉鸿昌那边呢?”

高兴亚:“你的这个老部下很够意思,他说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抗日卫国万死不辞,他随时听你的信儿。”

冯玉祥高兴地说:“我如果能得吉鸿昌,那是如虎添翼。”

高兴亚:“南京方面怎么样?”

冯玉祥轻蔑地说:“蒋先生听说我要抗日,这不又派人来了,给我个监察院长,让我到南京当官,要么给个什么黄河水利委员会委员长。国都要亡了,我还治什么河?”

高兴亚:“是啊,蒋先生要是抗日,当然可以合作,也不用以官相许。”

冯玉祥:“可他要亲日妥协。既为我的敌人,绝无合作之可能。山海关怎么样了?”

高兴亚:“没有消息。”

秦皇岛临时警备司令部

何柱国对话务员说:“再联系一下南门。”

话务员焦急地连线:“南门,南门!”

没有回话。

何柱国失望地说:“难道四个门都被占了?”

山海关南关阵地

枪声已经稀了,炮声也停止了。

民房街道已是一片废墟。

一个人从废墟中踉踉跄跄地站起,他转了360度,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大叫着:“三营集合!”

没有人应答。

“三营集合!”

仍是没有人应答。

他的喊声在一个个倒下的中国军人身旁回响。

他的喊声在一片片断墙残垣中回响。

安德馨明白了,在这个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坐了下来,卷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突然,轰轰声传来,远处开来一辆坦克。

安德馨在身边找到一个炸药包。他自语道:“来吧!在我活着前,你别想过去。”

他选好一个角度,抱着炸药包躺下了。

坦克向他开来。

他静静地躺着。安德馨突然想起了什么:“何司令,我知道山海关长城是谁修的了,是大将军徐达,我去找徐达了。”

坦克开过来了,安德馨拉响了炸药包,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报纸登出消息,标题《安德馨营全体阵亡 天下第一关陷落》。

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

蒋介石在召开内政会议。“山海关暂时让日本人占了,现在确切地说只是占了一个城楼子,不可怕。今天我可以说,日本人不配做我们的敌人,我们当前的敌人还是赤匪,如果我们在内部把赤匪肃清了,祸乱消除了,再对付日本人是没问题的。有人说山海关没了,我应当去北平,我去那里干什么?那里又没有红军。我下午就去南昌,因为那里有消灭红军的第四次战争……”

机场

蒋介石上飞机,飞机飞上天空。

一个送行的人问身边的人:“蒋主席这是去哪儿?”

“你看你这个送行的。他能去哪儿?去前线。”

“抗……抗了?”

“尿炕了!他去江西……”

张家口冯玉祥私邸

冯玉祥把一个水杯重重砸碎在一张地图上。

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血往下流,染红了地图。

怀柔宋哲元行营

宋哲元掏出手枪,他愤怒地举向天空,“砰!砰!砰!”连开三枪。

张自忠、赵登禹举枪。

枪声响成一片。

(1933年1月3日,山海关失陷。中国军队顽强地抗击了日军的进攻,毙敌400余人。日军进城后,对山海关人民进行了屠杀,3000多人倒在日军的军刀下,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江西瑞金叶坪

一份关于山海关消息的报纸放在毛泽东的桌面上。

毛泽东在读一份文稿。

朱德的房间里,毛泽东把一份稿子递给朱德。

朱德接过稿子读了起来:“为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入华北,我们愿在三条件下与全国各军队共同抗日,一、立即停止进攻苏区,二、立即保证民众的民主权利,三、立即武装群众……”

毛泽东急切地问:“可不可以以中央苏区的名义发出去?”

朱德想了想:“可以发。”

上海宋庆龄公寓

宋庆龄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对身边的人说:“中共的这个态度,我很满意。我有四点意见:我以为中国80% 的军队要开赴抗日前线,人民应全部武装,人民的民权应立即恢复,停止对苏维埃区的进攻。”

南京蒋介石官邸

侍从在给蒋介石读电报:“阎锡山发来电报,请缨抗战,宋哲元请缨抗战,韩复榘请缨抗战,傅作义请缨抗战……”

蒋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还有吗?”

侍从不知如何回答。

日内瓦

国民政府驻“国联”代表顾维钧在电报局给中国政府发电报。

“各国政府都认为,中国无力抵抗,各国亦无能为力,唯有一面陈诉于‘国联’,一面尽力抵抗,以示我决心而壮‘国联’之气,现报告书已通过,达到了我国向‘国联’呼吁的主要目标,并给我方以行动之自由。但如我国不决心依靠自己行动来坚决捍卫我领土,则其价值即将消失,而历时十七个月的外交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南京蒋介石官邸

蒋介石反背着双手,把顾维钧的电报抓在手里,低着身子看鱼缸中的鱼。

山海关

日军开进山海关。

日军在山海关合影。

燃烧中的山海关。